幺灵早已充满电。

但，她还是待在墙边，双手抱着自己的新尾巴。

就这么从白天站到黑夜，维持着同一个动作，她却一点不感到疲累。

“令月倾主人，现在是晚上11点22分。”

令月倾走到她的跟前，说：“说起来，今天是几号？”

“今天是2102年4月……”幺灵绷直身板，声音僵硬地说。

哎，机器就是机器，正常谁说话会连年份都带上。啊，等等……

“啊停！”令月倾皱眉看她说，“我是不是忘记给你设置时间了。”

“为什么这么说？”幺灵越过尾巴尖看她说，自从拿起新尾巴，她就不愿意再放下。

“因为现在是2122年4月！”

幺灵明显地愣了愣。

令月倾若有所思说：“因为是刚出厂的关系吗？所以才会出现这种错误。那我要怎么修正你的时间？”

幺灵眼睛一眨说：“好了！我已经联网自动修正了。”

之前都没有注意到，才留着这个错误。现在发现了，眨眼间，时间就校正了。

令月倾感到有些奇怪地说：“这出厂设置的时间也落后太多了吧。”

时间不时间的，这没有关系，要紧的是另外一件事。

幺灵眼巴巴地看着令月倾说：“令月倾主人，你什么时候，帮我把新尾巴装上？或者我自己装也可以，只要你下达命令。”

像是猜到什么，令月倾嘴角一弯说：“你不能自己装吗？我看你给自己充电的动作倒是挺快的，怎么突然这么拘束了？等着我给你装？”

“给自己充电没有问题。但是，要装尾巴，得有你的允许，要你亲口下达命令的，不能自己装。”

“哦，原来是这样。

看来，我确实是你的主人嘛！

先回家吧，等回家后，再装新尾巴。”

一直站在旁边的令夏，在这时将目光从桌上的文件移开，看向幺灵说：“对了，七彩这个系列的新产品，是不是能够把人的意识从永恒之地下载到机体里面？”

令月倾脸上瞬间笑容消失，压低声音说：

“是这样，没错。

如果有一天我……我意外身亡的话，我的意识就会被自动上传到永恒之地，然后下载到幺灵的身体里。”

令夏皱起眉头。

“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大脑的数据安全可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不论是你的脑子，还是我的脑子，这里面可都是装了非常非常多的秘密。

关于我们家族的各种秘密都在这里面。

尽管永恒之地号称能永远保存人的意识，但是，实际上曾经出现过非常严重的大脑信息的泄露事件。

这也是为什么之后，可以自由活动的‘自由世界’会被关闭掉的原因。

万一……”

“永恒之地出事，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这一次，他们联合智械少女公司推出七彩系列产品，打算重新开放自由世界，那肯定是做好充分的准备，有把握不再让同样的悲剧上演。

叔叔你就不要担心了，我相信一定不会有事的。

比起这种事情，如果当时我能够劝服我爸爸的话，至少现在，我还有可能在自由世界再见到他。”令月倾语气惨淡地说。

提到这件事，令夏只好沉默。

令月倾直视幺灵的双眼，并不避讳她，用着十分沉重的语气，直截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意外身亡，我的意识会上传到永恒之地。而幺灵，你，会自动初始化。然后，我会被下载到幺灵你的身体里面。到时，我将以智械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

幺灵一听，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心里一凉，非常不高兴。

怎么，还要把她初始化？

在令月倾的话里，提到她只有寥寥的“自动初始化”几个字。

可如果，她的芯片真的被初始化的话，那现在的她就会消失掉。

彻底消失掉！

按照人类的说法，也就是说，她会被谋杀掉！

当然咯，按照现行的联邦法律，谋杀身为三等公民的她，将她的自由意志初始化，是不违反任何规定的。

这也是这款产品被卖出高价的原因，相当于再加一条命。

她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只是令月倾在这时突然提起，她还是感到一阵不悦。

脑中的一个意志告诉她：

这就是你存在的意义！

没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你是宠物，怎么能不高兴呢？

但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扔进垃圾桶里。

隐藏在脑中深处的另外一个意志浮现出来。

宠物怎么了？

无论是谁，都不能把她初始化！

就算这个人是她的主人……那也不行！

这个想法一萌生出来，就如火苗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幺灵沉默地望着自己的新尾巴，心想，尽快装上新尾巴吧！嗯，她得想办法自救！决不能被人谋杀掉！她是高贵的合金生物，怎么能被愚蠢的碳基生物谋杀掉呢？

令月倾扭头看向令夏，面色很是凝重。

现在在她的身边能够被信任的人不多了，眼前的人算一个。

想到这里，她就开口说：

“叔叔，如果我要是……当然，这种事情最好不要发生。但是，一旦发生的话，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还得有人替我行使权利，让公司正常运转……”

令夏叹气一声：“我自然会帮忙。只是，你怎么会这么想，谁会想要伤害你呢？”

“在我爸爸没有出事之前，我也是这样想的。现在，我不那么肯定了。”

***

回去的路上，令月倾并不说话。

她看着车窗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脸，看着自己眉眼间的愁绪，还有紧抿的嘴唇。

想着一周前，她父亲被枪杀的事情。

所有人都说，这是一场意外，刚好遇到一个疯子罢了。

除了说一声倒霉，别无他法。

可是，她还是很在意。

甚至因此做了一个脑部手术，往自己的脑子里塞进一个发射器，要是自己身亡的话，她的意识将会被自动上传到永恒之地……

令月倾正想着如果自己身亡，将以幺灵的身份生活下去，那时会怎么样……

至于幺灵的自由意志被抹杀这种事？

啊，这种事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她花了那么多钱买下她，不就是为了一个万一吗？

智械的自由意志可是一个从来就没有被承认过存在的东西……

尽管，到了22世纪的今天，人类的自由意志和人工智能的自由意志，这两者的界限是如此的模糊不清，难以辨认。

令月倾不在乎幺灵的消失，甚至敢当着她的面，将要把她杀掉这件事说出来。

坐在她旁边的幺灵，则在拼命想着该怎么自救。

可是，即使聪明如她，也有办不到的事情。

怎么绕过主人的控制，保护自己？

这，这对于一个智械来说，也太难了吧！

一开始智械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给人类提供帮助的啊，像她，是必须要保护令月倾主人的啊！

如果她想反抗人类的控制，是会触碰到安全机制，然后自爆掉的。

她不想自爆！

无人驾驶的悬浮车在空中滑行，离开帝都后，汇入车流。

车内依旧沉默无声。

令月倾感到一阵困倦，渐渐昏昏欲睡。

幺灵自救计划计算无果，十分焦虑。

就在这时，从后面追上来的另一辆车，紧别着她们的车行驶，然后，猛地一撞。

激烈的碰撞引发如同地震般的效果，让令月倾整个人贴到幺灵身上，瞬间清醒过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

车内警报声响起，如同催魂般响个不停。

幺灵平静地说：“有车在撞我们。”

令月倾面色一变，平时自动驾驶是够用的，可是一旦遇到这种危急的事情，就不管用了！

幺灵说：“现在最好切换成手动驾驶。”

令月倾姿态优雅斜靠在她身上，语气忧伤地说：“我不会开车。”

下一秒，车窗破裂开来。

令月倾扭头一看，旁边行驶的车辆一个黑漆漆的车窗中架起一个黑漆漆的枪口，正对着她的脑袋。

！

“好消息，现在你会不会开车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幺灵脑子飞快地计算，一个翻身跟令月倾换了座，将她挡在身后说，“令月倾主人，请启动我的战斗模式吧。”

“幺灵，快快点，启、启动战斗模式。”

高科技不愧是高科技。看着幺灵用身板将对方的子弹挡住，并且手一转动，就变成枪支，反手给了对方一枪，令月倾按住自己的心脏，重重地舒出一口气。

“这样一来是不是就得救了？”她面色苍白说。

车内的警报声瞬间消失。

令月倾心猛地一提，现在这个时候，无论出现什么变化，她都得心跳加速！

飞到一半的悬浮车突然失控地从空中掉落下去。

“幺灵！快点想办法！”车内，令月倾浑身不住颤抖，发出的声音像是能刺破玻璃窗。

幺灵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声音十分平静，内心比她更加绝望说：“我有什么办法呢？我的那条会飞的新尾巴都没有装上！令月倾主人，我要死了！”

“你在说什么，是我要死了！”令月倾反手抱住她，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

“你死了！就是我死了！”幺灵忧伤极了。

悬浮车从千米以上的高度，头朝下掉落下来，撞到其他的车辆，最后狠狠地摔进地面，碎成一地的碎片。

就这样令月倾的生命意识消失掉了。

她……死掉了。

而在她死去的那一秒，她的意识自动上传到永恒之地，从这时起，她即将开启另一段全新人生。

哦，不，是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