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灵一手被她牵着，另一只手捏着自己的尾巴，转动眼睛看着周围。

“这里有好多房间。”

“嗯，我们刚刚待的那一间是衣帽间，这里是客厅……”

门的外面还是门，房间的外面还是房间。

幺灵走了一阵，纳闷地说：“那这间呢？”

“也是客厅。这一间也是，还有这间也是……”

她们继续打开一扇扇门，穿过一个个客厅，过几分钟后，终于来到屋子外面。

令月倾停住脚步，幺灵跟着她停住脚步。

幺灵回头望，闹不明白说：“要这么多客厅干什么？”

要这么多客厅干什么？嗯，这个问题她从没有想过。令月倾眼神疑惑，困扰了一秒。

一辆离地几十厘米的悬浮车围着屋前的喷泉绕半圈后，停在她们的面前。

令月倾语气不确定地说：“机会合适的话，就会用上的吧。就像一个人可以有多辆车，一个房子也可以有多个客厅。”

看到凭空悬浮的车辆，幺灵心中滋生出一阵古怪的情绪，她觉得这车怪怪的，不该浮起来，应该贴着地面爬。

她瞬间把客厅的事情给抛到脑后，然后说：“这是什么？”

“你不是联网了吗？”

延迟0.01秒后，幺灵说：“哦，我知道了。”

嗯，这是车。

令月倾拉着她一起坐上车。

车辆绕过喷泉，从房子前面的道路离开。车辆离家后，驶上车道，风驰电掣地汇入到车流之中。

***

幺灵侧头看着窗外的城市。

无数的车辆交汇成车流，成千上万条车流在空中交叉在一起，相互绕行。众多的高楼大厦合成天际线，像是要刺破苍穹。

她只觉得一阵陌生。

就好像此刻她的心分裂成两半。

一半是，眼前所见，脑中的数据流都在告诉她，城市就该是这个样子，世界就该是这个样子。

可是，她的心中却浮现出另外一幅画面来。

空中不应该遍布车辆，高楼大厦也不该高得像天柱，最不该，天空之上会出现它！

幺灵扭头盯着前方看，眼中情绪涌动。

在车道的前方，众多的高楼大厦如同钢铁的荆棘簇拥着，那一座如同金色王冠般、高挂在天空之上的浮城。

眼前的画面跟心中的画面割裂非常，像个针一样十分尖锐地刺进她的心里，像是在提醒着她，世界不该是这样！

可是，世界就是这样。

如果世界不是这样，那它该是哪样？

***

无人驾驶的悬浮车不断绕行，不断升高，不断前进，不断地靠近那座“荆冠之城”。

“那是什么？”幺灵问。

令月倾扭过头看她，见她一直捏着尾巴，也跟着伸手捏一下她的尾巴。

被轻轻捏一下尾巴，幺灵并没有什么感觉。

别说捏尾巴，就是摸手，摸脚，也是没有什么感觉的。

令月倾见她没半点反应，心里感到一阵遗憾。这就是机器最不好的地方！

“那是帝都。你没有联网吗？”

“没有。联网需要时间，而且，还要省电！”幺灵眼巴巴地看她说，“对了，你什么时候给我买龙尾巴？”

！

对了，刚刚买到一半被打断了。

令月倾眉眼间流露出笑意说：“我现在就下单，等下就能见到它了。”

“好啊，好啊。”幺灵疯狂点头。

令月倾打开联络器，啪的一声按下购买选项。

幺灵看着她的眼睛，瞬间变成两个粉色的爱心。

是，真的粉色爱心。

令月倾看着她变成两个爱心的眼睛，觉得很有趣。

可是一想到那本厚厚的说明书，就瞬间失去摸索她的其他功能的打算。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要去那里吗？”幺灵伸出手指，指了指前面的荆冠之城，也就是帝都。

“嗯。”说完，令月倾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明明是18岁的明媚年纪，她却像个大人一样在叹息。

察觉到她的叹息，幺灵依旧没有什么感觉，两手搭在座椅的边缘，静默地跪坐着，就像她还没有启动的时候那样。

***

如果说悬浮在高空中的帝都是荆棘上的王冠，那么四季核聚变电力公司就是这个王冠上最闪耀的宝石之一。

悬浮车带着她们两个到达上空的帝都，进入这家电力公司的地面停车场。

下车后，她们乘坐第1层的电梯，一路向上。

站在电梯内，幺灵捏着自己的尾巴，一不小心连接到附近的网络。

等到换第三部电梯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已经满是数据流，飞快地流逝着。

第三部电梯是观光电梯。

幺灵隔着透明的玻璃看着外面的景色。

她的眼中除了景色，还有各种不停滚动的1010。

看着看着，她突然问：“令月倾主人，为什么，他们要叫你帝姬？”

观光电梯来到第101层最顶层，伴随着轻微的声响，门在她们的后方打开来。

“你怎么知道的？”令月倾再次面露凶光，脸上却染上一层薄红。像一条被捏到尾巴，从水里提起来的鱼鱼。

幺灵眨眨眼说：“我就是知道。”

“哦，既然这样，那不用我说，你肯定也知道为什么吧！”令月倾有些闷闷地说，边说边走出电梯。

“嗯，我是知道。”幺灵拎着尾巴，跟着她踏出电梯说，“我只是想听听你怎么回答。”

令月倾心中猛地一跳，回头看她。

幺灵眨眨眼，一脸无辜地说：“因为我想知道，你们人类跟我们机器在说话表达上有什么区别。”

令月倾定定地看着她，心中腾地涌出一阵古怪的感觉。

那句“你真的是机器吗”，从心上翻滚到喉间，却怎么也没能问出口。

她不想让一个机器觉得，她是一个笨蛋！就算是最新的高科技产品也不行！

“我会知道，那是因为我刚连接到网络了。”幺灵慢慢地补充说。

令月倾牵着她的手，沿着走廊往前走。

她想了想，矜持地说：“他们叫我帝姬，只是好玩。我们星球是联邦制。既然不是帝制，哪来的帝姬？”

“只是好玩？但是，你还是管这里叫帝都。也是好玩吗？”幺灵目光扫过地板说。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反正帝姬就是乱说的。你不要信。

不过是因为他们觉得我过着像从前帝姬该有的生活，所以管我叫帝姬。我不是什么帝姬，我只是一家普通的电力公司的年轻继承人。”

***

沿着走廊行走，路过办公区域，无数的全息影像亮起，他们都在念着相同的两个字“令总”，后面跟上三个字，“早上好”。

令月倾脸上带着不符合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面容严肃矜持地应答着：“嗯。”

幺灵走在后面，嘀咕说：“年纪轻轻，就当上总裁了。”

令月倾扭过头瞪她一眼，低声说：“以后不许这么说！”

“为什么？”幺灵好似根本意识不到她的愤怒，眨眨眼问。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现在还在上学，而不是站在这里……”令月倾眼睛泛红，偷偷地抹了抹眼角。

见到此情此景，幺灵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她心里想的是，啊，人类果真是难以理解的生物，不但说话没什么逻辑，还格外情绪化，好端端地就开始伤心起来。

***

总裁办公室的大门打开来，一个秘书模样的全息影像在旁边出现，说着什么智械少女公司的包裹刚刚到了。

幺灵一听，连忙放开令月倾的手，从她身边绕过，率先走了进去。

她一脸高兴地走到一张桌前，一把将一个巨大的包裹抱起，看着上面画着的巨大龙尾，她心里烟花砰砰绽放。

乌拉拉！没想到龙尾巴比她还先到！

“撕拉，撕拉！”幺灵开始拆包裹。

令月倾没有管她，继续往里走。

门的前面还有门，房间的里面还是房间。

第二道门打开来。

一个高高的身影站立在桌子的后面，他的双手支撑在桌面上，看着令月倾说：“你迟到了。”

拆完包裹，幺灵双手抱着一条巨大的龙尾巴，走到令月倾的旁边。

她往前一看，就看到，在她们的面前站着又一个碳基生物（人类）。

令月倾看着对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嗯嗯，今早顾着拆礼物，所以迟到了。”

“这是谁？”幺灵睁着银灰色的眼睛，看着对方。她的双眼又划过一串数据，开始自动分析对方。嗯，黄金比例的身形和面孔，明显的基因修改……

“这是我的叔叔。”停顿一秒，令月倾又补充说，“也就是我爸爸的弟弟。”

她话说完，幺灵也分析完了。

她点头说：“嗯，我知道了。”

令月倾的叔叔叫令夏，是四季核聚变电力的副总裁。

令夏今年四十多岁，可是，他看上去却显得非常年轻。

他穿着一身白色西装，一派温文尔雅，将目光移向幺灵说：“礼物，就是这个吗？”

“对的，我是礼物。”幺灵抱着她的龙尾巴点头说。

之后，令夏没再管幺灵。

他十分亲切地让令月倾走过去。

待她坐好后，他将桌面上放着的一大叠文件移到她的面前，说：“看看吧。”

令月倾面色没有太大的变化，心中却感到一阵愁苦。

“怎么了？”令夏问。

“不喜欢看这些……”令月倾底气不足地说。说完，她忽然想到什么，说，“对了。叔叔，哥哥回来了吗？”

一周前，她的爸爸被人枪杀了。

事件发生后，她的哥哥立刻乘坐星舰从度假地赶回来。

因为是别的星球，距离有点远，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不过，只要哥哥回来，接管公司，那她就解脱了！欧耶！

“还没有。”令夏温和地说，“不管怎么样，这些，你总得学的。你也是继承人，不是吗？”

令月倾面容努力维持严肃地说：“我知道的。”

***

从白天到夜晚，令月倾一整天都把自己埋在一堆文件之中，令夏一直陪着她，解答她的各种疑问。

到了晚上11点多的时候，令月倾整个脑袋都变得晕乎乎的。

令夏将最后几份文件递给她，说：“这些是需要你签名的。”

“叔叔，你看过了吗？”

“看过了，都没问题。不过，你最好再看一遍。”

“……我知道的。”

为了保密，在令月倾看文件的时候，幺灵没有跟着她的旁边，也就看不到文件上写的都是些什么。

幺灵只是抱着自己的龙尾巴，等着她的主人给她装上新尾巴。

她静默地站立在墙边充电，就这么从白天站到黑夜，一直看到，令月倾一脸迷糊的，却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名字往最后一份文件签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