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被惊扰的我,灵感也面临枯竭。

庞大的工程量压得我喘不过来气,就像是熬夜赶任务一样,越到后面越提不起精神。虽然骨架还在伸展,但是总觉得已经变成了一种机械式地完成。好在基本的蓝图是有的,顺着记忆中的线索一点一点摸索就好。

希姬波娅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却根本无暇顾及。没过多久,我听见希姬波娅在我的身边,叹息一般地说:

“为了外邦的人,就不要那么拼命啊。”

我也已经没心情再去跟她耍嘴皮子,本来还想跟她讲讲世界是一个整体,不管哪个国家都应该和谐相处,要当做自己人看待,但是现在我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虚弱地笑笑。

虽然看起来像是责备,但其实还是在担心吧。

我感觉眼皮很重,似乎马上就会倒下。就在这个时候,最后一根骨架接通了。

从心脏延展而出的线,最终又回到了心脏。期间经过了无数的分支,无数细小的重叠与循环,连接成铺满全身的脉络。就如同树叶里细小的纹路一样,密密麻麻,粗看毫无头绪,顺着一根骨架又能理顺得清清楚楚。

在接好的刹那,我的眼前被白光包围了。

希姬波娅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她的身上发出灿烂的光辉。仿佛日月星辰伴其左右,在这幽深昏暗的大山深处,希姬波娅就如同蒙着光辉的神祇——

我万万没想到会搞出这么大动静,一时间愣在原地。

眼前的少女非常美丽,火红的马尾漂浮在空中。希姬波娅的头发带一点天然的波浪,扎成马尾之后如同两团沉静的火焰。她的眼睛中倒映的星光也变得熠熠生辉,我看向她的骨架,原来盘踞其间的黑雾已经全数消散,汇入了崭新的骨架之中涓涓流淌。

我能做的事,到此就结束了。

遗憾总是有的,但是对现在的我来说,这是成功,巨大的成功,无与伦比的成功。

如果死神巴特·巴尔维查克真的存在的话,就让他尽情怨恨我吧。我从他的手里抢走了希姬波娅,这条生命最终没有交还给他。我终于明白了做完一场成功的大手术,摘下口罩的医生为什么会露出笑容,现在的我也必定是笑着的。

我没有理会逐渐倒灌而入的岩浆,我现在狂喜的心情也不容我去理会。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十分钟或者一个小时,我却像是通宵了五六天一样难受。头昏脑涨,四肢发麻,魔力也彻底用尽,连维持这个空间都做不到了。

不过不是说,一旦约定死也要遵守么。

我看着希姬波娅,但是她的身影在我的眼前模糊。

一个响雷炸在我的头顶。我的感知能力已经大大下降了,但是头脑里却还留有最后的神志。知道这座山快完了,再不走的话我和希姬波娅都得在这里陪葬。

我抬起头,天空灰蒙蒙的,实际上我也看不到天空,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和闪烁的雷光。没过多久我就听见了隆隆的轰鸣声,那声音来自各个地方,山像是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一样发出最后的尖叫声。我听见接二连三传来的,石头砸在岩浆里的声音。

在山崩塌的同时,地底的岩浆也飞速地上涌。在这场灾难中,人类显得太过渺小了。而我也已经不具备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的革命本钱了,现在我只想好好收拾收拾回老家看店。但是这一个想法又显得太过奢侈了,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的吐息经过了急促之后变得缓慢而微弱,现在的我真的可以说是虚弱到了极点。原来这种大计划在我魔力充足的时候做个几天也是有可能的,短暂的急中生智实际上是消耗了大量的精神力。而强迫自己透支魔力也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后遗症。

这个时候我突然在想,希姬波娅能逃出去么?她一个人就已经很困难了,红色的魔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没有那把剑的她能出的去吗?更别说带上我了。

在这种权衡利弊中,希姬波娅会带上我吗?

我猜不到,她也许会出于尊严带着我,也许会想成为最强的锻造师而把我扔到岩浆里去。

不过凭借我对现状的了解,我反而觉得后者比较好。因为现在已经不是寻常事态了,山塌了,这不是一个人的力量能扭转的事情。比起带上我,她一个人逃生的概率也高一些。我虽然想去找伊兰,但眼下的情况容不得那么多考量,能活着出去一个是一个了。

想到这里我张了张嘴,却一时间说不出来话。嗓子嘶哑,连声带振动的力气都没了。

“你跑……快……”

到最后我拼尽全力说出的也就只有断断续续的三个字而已。

我听着滚滚而至的雷声,再也维持不住精神。意志就像是台风中的一根风筝线,被轻易地吹断。我就这样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Just like a martyr.

就像殉道者一样。

耗尽了全部力气昏迷了的斋和,身体慢慢向岩浆中坠落。

就在这个时候,沉默不语的希姬波娅把他抱在了怀里。两个人浮在半空中。下面岩浆翻滚,上方巨石陨落。天塌地陷中,希姬波娅在斋和的耳畔低语。

“该死。这样的话,不就显得我欠你人情了吗?太狡猾了啊。”

一块巨石贴着希姬波娅的身后砸下,岩浆猛然腾起,但是还没有碰触到两个人,就被看不见的墙完全挡下。

希姬波娅看着昏迷不醒的斋和。

外面的落雷声噼噼啪啪,仿佛要把这个峡谷夷为平地一样。

世界就要毁灭了。这个念头出现在希姬波娅的脑海中。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没有胆怯和害怕。

在这短短的锻造时间中,希姬波娅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界上。她没有对斋和说,在闭上眼睛,幻想着和父母在一起的场景中的时候,曾有短短的一瞬。那一瞬间,她看见了铺满视野的草地,草地上盛开着不知名的野花。

一个男人背对着她,希姬波娅以为是自己的父亲,跌跌撞撞地向他跑去。但是男人突然转过身,稀疏的胡茬,乱蓬蓬的头发,看起来还很年轻似乎。

“哟,锻造师,要一起走吗?”

男人对希姬波娅这么说道。希姬波娅回过头,发现父母站在身后,向她微笑。希姬波娅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在那个幻梦中,阳光正好。微风拂过,遍野芬芳。

如果说梦都是有意义的话——

希姬波娅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然后轻轻把嘴唇贴在了斋和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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