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辰从床上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是傍晚了。
午睡之前他没关窗户，所以窗帘被风吹了起来，昏暗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他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向窗外。
他住在十二楼，窗外的天空现在昏昏沉沉，晚霞还剩下最后一点余彩，朦胧的日光像是随时会熄灭的蜡烛一样黯淡，他从床上坐起来，下床，来到了小出租屋的卫生间里。
镜子里的他头发乱糟糟的，稍微有些深沉的眼袋，因为他患有很严重的失眠，所以还需要依赖白天补觉，可每当他睡醒的时候，总是这个时间，快要入夜的傍晚，即将熄灭的太阳。
和亮屏以后空荡荡的手机。
时间是傍晚六点半，洗漱完以后姜辰就下了楼，他住在老城区的居民楼里，下楼以后走几步，马路边就有各种小馆子亮着灯，里面的人可不少，他找到了个位置，要了一碗牛肉面。
吃完那碗牛肉面以后，墙上的时钟已经到了七点整，老城区的路边也有共享单车，他扫了一辆，骑着这辆单车慢慢悠悠的朝着前面骑去。
…………………………
半小时以后。
沿着江边一直走，姜辰来到了一家小酒吧的门口，酒吧就藏在江边的竹林里，这是家清吧，客人稀疏，唯一的几个客人交谈声也很低，安静的刚刚好。
姜辰在吧台最靠窗的地方坐下，点了一杯酒以后就一个人坐在了那，安安静静的看着面前的烛火。
他不是要等谁，也没什么朋友，一个人来这只是因为不想呆在家里，家里空空荡荡的，这里好歹还有些人气，显得没那么的冷清。
透明的酒杯上结起着一层淡淡的霜，那杯酒很快就进到了他的喉咙里，空荡荡的酒杯被他还给调酒师，调酒师的脸上满怀热切。
“下一杯喝什么？”
“随便。”
“这一个月里每天都见你来，喝了各种各样的调酒，就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调酒师随口问着，但已经开始准备做酒了。
“都挺喜欢的。”姜辰轻轻的回答了一声，调酒师就不再追问，朝着他笑了笑，开始在面前的冰杯里加入酒液，用调酒棒旋转起冰块来。
姜辰开始一杯杯的慢慢喝酒。
他总会在这里坐到很久，大多数时候都是从八点到十一二点，这家酒吧的客人不多，所以他总能看到眼熟的脸孔，只是不会打个招呼，因为平时里也不会闲聊。
深夜十一点。
姜辰的视线不经意的朝着吧台的其它座位晃了晃，视线没有过多的飘忽，而是在一瞬间停留在了距离他三个座位的女人身上。
这是他这个月第七次看见这个女人。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针织衫，将纤细的腰线包裹的很紧，下身是水蓝色牛仔裙，漆黑的发丝背在身后，她的侧脸很好看，就是眸子稍微显得有些疲惫，脸颊也透着几分苍白。
但这反倒莫名给她增添了几分病态的美感。
姜辰站起来，来到了她身边的座椅坐下，在女人的眸子落过来的一瞬间，他轻声的开口，“你好像每次都是一个人。”
“你也是。”女人冷冰冰的回答道，眼睫都未曾颤动半分。
她的声音微微透着几分冷淡，眼神也不算热切，更没有透着好奇，如果再和她聊下去的话，大概尴尬的气氛就会铺面而来，可姜辰脸上却好像浑然不觉。
“姐姐你好像没睡好。”
平心而论，他这声姐姐喊的没有什么问题，他今年十八岁，高三休学在家，而面前的女人看上去应该在二十二岁左右。
“你也是。”女人的声音还是显得很敷衍。
她当然能看到姜辰的眼袋，或许也是因为他的皮肤比较白，所以眼袋看上去会特别的明显。
“我是经常做噩梦。”姜辰随口回答。
女人稍微愣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她也回了一句，“我也是总做噩梦。”
“你应该比我倒霉一点，看样子你的食欲很差。”
“嗯？”
“你看上去贫血。”姜辰回答着。
他这一点猜的倒是没有错，她看上去确实贫血的厉害，所以稍微有些憔悴，但她还是很漂亮。
“是。”
“因为经常做噩梦来着，所以多多少少也算有了点经验，姐姐，你平时都会梦到些什么？”姜辰重新绕回了最初的话题。
“梦到好吃的东西。”
对面的女人转过头，可此刻她的笑容却忽然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这倒是姜辰第一次看见她笑，看来她梦到好吃的东西这件事，对她来说应该非常的开心，即便此刻姜辰看见她的眼睛有些诡谲的明亮。
可她明明说是噩梦。
姜辰没急着追问，反倒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以前有个很著名的心理学家认为，梦是一种潜意识愿望的达成。”
“可我做的是噩梦。”她一字一句的说道，只是这时候她变得认真了一些。
“还有另外一位心理学家认为，梦是一种无意识的对意识的表达，梦境被理解为一个象征，所以，姐姐你都梦到了些什么？”
“你会解梦？”
“完全不会。”姜辰摊开手，他看到女人眸子里的期待一下子就消散了下去，但很快他却笑了起来，“但我可以教你怎么欺骗自己。”
“什么？”
“欺骗自己。”姜辰认真的回答，“人的脑袋很奇妙，经过非常简单的训练，就可以逼迫自己学会操纵自己的梦境。”
这倒算是非常新奇的说法，女人还是第一次听说。
“比如说？”她将一缕微卷的发丝别到耳后，似乎终于多了几分兴趣，身体也朝着他倾斜过来几分。
姜辰的眼神偷偷的瞄了一眼她被针织衫包裹的胸脯，哦不，是看了一眼她纤细而精致的雪白锁骨。
“你是否有过在梦中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经历？”他问。
女人思考了片刻，“有，但很快我就会醒过来。”
“办法很简单，如果说最近困扰你的噩梦是不同的，你只需要在临睡前一直暗示你自己，当你睡着以后所感受到的任何一丝一毫的恐惧，都是梦境，你就会自己意识到那是梦，但在那一瞬间，你可以选择不醒来，而是用意识去改变这整个梦境。”
“听起来挺玄乎，那我梦到的要是都是一种梦呢？”
“那就更简单了，你梦到的是什么？”
“我说过了，我在吃……好吃的东西。”她的眸子开始打量起姜辰的脸，脖子，再到躯干，手臂。
“那只要你白天在闲暇时候暗示自己，只要你在吃好吃的东西，你就扳动一下自己的手指，如果你的手指能够扳到贴合你的手背，那就证明你身处梦中，当你意识到你在梦中以后，就能改变梦境里的一切。”
“这么简单？”女人对姜辰这神棍似的话，明显抱有极大的怀疑。
“就是这么简单，只需要最多一周的时间就可以做到，如果你觉得我说的不够全面，国内还有很多的论坛在研究这件事，你只需要搜索关键词就好了，有很多更加轻易的简单教学。”
姜辰抱着他的杯子又喝了一口酒。
女人开始认真思考姜辰话里的可行性，可过了十几秒，她忽然说，“可你自己都还在做噩梦！”
“我早就掌握了让自己不再做噩梦的方法，可我宁愿在梦境里看见那些东西，所以我睡不好。”
“为什么？”女人不明白。
“虽然梦里的那些怪物很恐怖，虽然它们所做的事情很残忍，可和它们待在一起……很安心。”姜辰这样说着，视线望向了面前的酒柜。
“你一个人？”女人微微皱起眉毛，这个男孩怎么忽然又冒出了中二病言论来？
“嗯，我因为身体原因暂时休学在家了。”
“父母呢？”
“死了。”姜辰又抿了一口酒。
“抱歉……但，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总得有几个好朋友吧？”
“我很像个小孩子吗？”姜辰转过头，朝着她眨眨眼，“我性格孤僻，所以交不到什么好朋友。”
“性格孤僻还会来主动搭讪？”女人的脸上多出了几分玩味。
“直觉告诉我你应该是没睡好，所以想教你一些办法，也可能是因为……看你和我一样，也是一个人。”姜辰的眼睫微微低垂下来几分。
他看上去不再像之前那么温和从容，反倒变得有些沮丧起来，女人呆望着他的脸，视线忽然变得有些恍惚起来。
她刚想说些安慰他的话，可姜辰却在这时候又抬起头，朝着面前的女人笑，“不过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这个笑容看上去有些腼腆，不对，应该说是，努力想要掩饰的腼腆，可还是不自觉的流露了出来。
于是姜辰身边的女人在心底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她抓住了自己的酒杯，朝着姜辰举起杯，而姜辰也举起了他的杯子，和她轻轻的碰了一下。
两个人的眸子终于在此刻第一次对在了一起。
“姜辰，生姜的姜，生辰的辰。”他轻轻的念起自己的名字。
“我叫洛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