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不辞而别,不久之后又赶了上来,他告诉我自己刚才被战争之神的教徒们拦下,发生了不少争执,结果就是,他被认定为异端,再也无法立足于这片土地了,无路可退,唯一的选择就是来随我一同走下去。

说来也讽刺,这片土地本该属于我们所有人,可如今却换了一个统治者,没有信仰的智慧教徒们都转而向她屈膝,除我以外或许早已无人能够继续记着属于我们的神明了。

唉……我们伟大的智慧之神普莱德啊,您为何要如此残忍地对待一群已经远离的人,不愿降下恩泽让他们回忆起昔日美好且神圣的种种呢?原谅我的愚昧使我无力参透您的深意……

经过几日的行进之后,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片灰黄色的废墟,偶然勾起了一些过往的回忆,那片花海中原本也有过这种色彩的容身之处,可惜那一切都已经变成了过去式,最后一个代表它们的人已经死在了给“异端”受封的祭坛上。

那么,我究竟是离经叛道了,还是她已经抛弃了我们?我无从得知,我从那天的梦醒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

据这里的人所言,他们曾经所信仰的神明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暴君,为了一对崭新的金属羽翼而囚禁了自己的所有教徒,后来出现了一个伟大的战士,挺身而出呼吁众人推翻了归来的神明,将权柄掌握在自己手中。

而如今他们要做的是在推倒后进行重建,让那旧日的废墟重新垒成别的模样,落成一个仅属于人的世界。那被众人所拥戴的身披银翼的执事很是热心地向我们介绍了图纸上将要建立的种种奇观,对于那句“你们从哪里来”的疑问,与我随行的恪勋做出了如实的回答。

“无论你们的神明如何,反正我们那个欠下血债的神明已经被打败了,我们也不会在乎什么‘异端’与否了,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不妨留下来一起参与到这场伟业的建设中来,一切都是属于我们的,没有谁能够夺走属于我的成果。”

执事身上带着几分令人不适的气息,那来自战争之神领地的朋友对此更加敏感,我能听到他在身后抽出手斧的声音。

“不,不至于……”我赶忙暗示恪勋不要做出什么傻事,我们作为两个远行至此的过客,还是不要树敌为好,他虽然曾经活在刀剑里,有着尚武的本性,但在接触画笔后他已经能控制自己不再鲁莽行事。

正说着,我们身下的地面开始剧烈振动,所有人为求自保都弯下腰来护住后颈,突发意外让本就已经被摧毁的地方变得更加破败,地震的余波停息之后,每个人身上都布满了尘埃。

不久之后有人来报,说是我们身下的这座浮岛已经落了地。虽然我在与关于普莱德的过去决裂时就感受到了浮岛下沉的端倪,但这一刻的发生依旧使我震惊——仅仅只是震惊罢了,我对此并没有更多的感受。

我曾经从一位主教那听说过旧世界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本是立于平地的,直到神明出现后脚下的土地才开始升腾,莫非如今神明已死,失去支撑的浮岛又落回了地面?

所有人一致认为应该对地面展开探索,既然要证明神的无用,那么我们就应该自己去完成神所做不到的事——他们很积极的这么想着。

我与恪勋也加入到了探索的队伍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有着白发与蓝眸的人,其它随行的人告诉我,他叫沧宇,曾是那场变革的发起者,而他的左臂也在与瑟寇斯的交战中受到重创,被迫锯断。

我原以为他和负责重建的执事会是挚友,可他们却对我的设想报以嗤笑——其实执事和沧宇一直都有着巨大的分歧,明争暗斗总是在二人之间上演,大多以执事的胜利告终。

外面的世界是狰狞的,看不到任何一朵花,天空和大地是一致的灰色,脚下是很多尘埃和碎屑,散发出一种怪异的气味,我感觉自己已经喘不过气了。

“你不觉得这幅画面很有那种……壮观的美吗?”恪勋突然问道,“虽然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降下来,但地面可比神明为我们圈出的浮岛要大太多了——”

我无法理解他为何会对这般景象提起兴趣,我只觉得害怕,风中带着一股很冷的湿气,刺透我的长袍,让我浑身发抖,可他却饶有兴趣地端起画板记录眼前混乱的一切。

远处传来一阵呼嚎的声音,所有人都因此而提高警惕,地平线的那边有几个浮点在向我们逼近,顷刻就已是咫尺之遥,我看清那些生物了——

它们披着一身很长的白毛,头上长着犄角,一副丧失意识却仍倚仗着本能游荡的模样,我能感受到来自它们的越发浓烈的敌意。

开拓者们的刀剑与那些野蛮生物天生利器交锋,各种敲击与哀嚎声在我的耳边回荡,而我却只是站在一旁,静静观望着四处飞溅的鲜血,并为之惶恐不安——

我仍是保留着观望与记录的态度,纵然关于神明的一切都已经没了下落,但我依旧希望能够以纸笔为媒介向过去的美好与伤怀留下些不变的记忆。

或许我该确信人的力量是强大的,但在与那些生物的交战过程中依旧有人受了重伤,我尽力让自己能够接受眼前所发生的杀戮画面,并将它们如实记录在诗集之中。

这边锋利的刀剑落下,那处强壮的血肉之躯就迎了上来,血落到每个人身上,哀嚎传遍我所能看见的一切地方……

我无从得知它们从何而来,又究竟是远离了神明让它们成为凶兽,还是哪个残忍的神明一手创下了这些恶果,我所知晓的只有它们正站在我们的对立面,我们正在展开一场毫无目的的搏杀。

恪勋远远地朝我扔出了他的手斧,那利器擦着我的肩膀飞过,击中了从身后袭来的恶兽,但它并没有被击倒,或许是痛楚让它变得更加愤怒,它怒吼着撞向我的后背,我眼中的世界在一番旋转之后陷入了黑暗,剧痛在下一瞬也随之消失。

我又一次见到了普莱德,在个由梦境构筑的世界上,只是此前的那片花海已经凋敝殆尽,徒留下满地颜色淡暗的碎片。

“堇珞啊,也许我该向你道歉,我爱着你们所有人,可我却是真的再也无法抽身,曾经的我只是觉得你太小,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所发生的一切,于是只好让你保持着观望与见证,可如今我才明白,人们已经忘记了太多太多,那些不可抗的力量束缚着人们的思想,失去的记忆与发展成果需要人们自己去重拾……”

再见到她时,我甚至为自己的平静感到惊异,我时至今日还是无法理解她的所为,但至少明白了哭闹的无济于事,我只是沉默地听着,让她继续传递这似乎仅属于我的神谕。

“我不会为失去的领地感到愤慨或是伤怀,毕竟我只能以这种方式同你们对话了,好在未来的时间还有很多,我可以慢慢为你规划今后的一切——首先我想告诉你的……”

她的声音本是平缓而悦耳的,当她说起对我的指引时,那声音却猛然变得低沉而沙哑,断断续续,就像上次梦到她时的突转那样,

“这里今后会……充满权斗的腥风血雨,这……不是你所能接受的世界,你需要……走下去,沿着世界下沉之前的旧路,走到曾经崇尚黑色的地方,那里才有你的用武之地——”

带着并不清晰的神谕回归清醒,我眼前尽是倒下的恶兽,仍站着的人们似乎在用尖锐的言语讨论着什么。

“我们,接着走下去!”我的手拍上恪勋的背,他转过头,嘴角沾着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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