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灵能医学研究院附属医院——

301病房。

曜日西沉，夕阳倾洒进房间，为白色床单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落日红，在医院患者医护们嘈杂的背景音中，这间铺满霞光的小屋子，显得格外宁静而又寂寥。

少女安静地坐在床上，青色秀发扎成低马尾，两条辫子顺着肩膀随意搭在胸前，她微微转头朝向窗外，却不是在看风景，只因她的双眸被缠上了纱布，仅仅是在感受阳光的温暖。

充满白色的单调房间中，纤细的青发少女犹如一朵高山碎石间的雪莲，只是这朵本应代表着希望的孤独之花，此刻却显得摇摇欲坠，穷途日暮。

门外的诊察记录册上写着少女的名字——宫巧灵，她是牧星发小的妹妹，也是照片中那个曾经欢笑过的女孩儿。

牧星终究还是来了，他站在门口，心情复杂，无言地望着少女。

离开遗迹后他应该最先来这的，提前去灵修协会只是本能地在逃避，但他知道这一刻不论如何都必须勇敢面对。

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踏入房间，脑海中忽然响起一道提示音，打断了他的节奏。

【您有新的临时事件选项。】

“临时选项？”牧星一愣，急忙展开查看。

【临时事件】

选项一：就此离开三十日内不与宫巧灵相见——事件触发率大幅下降，未来生存几率大幅上升。

选项二：就此离开择日与宫巧灵相见——事件触发率小幅下降，未来生存几率小幅上升。

选项三：进入房间——事件触发率小幅上升，未来生存几率大幅下降。

没有任何奖励，甚至没有成功率，但直截了当地表明了与宫巧灵之间的关系。

这毫无疑问是针对宫巧灵而出现的临时事件，几乎摆明了未来宫巧灵有可能会卷入麻烦之中。

看清选项中的内容，牧星不由笑了。

这是在测试自己的决心吗？

“如果真的怕死，老子当初就不会跟着克拉拉走左侧通道了。”

牧星心中嘲笑了一句，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迈步进入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

临时事件也随之从眼中消失，仿佛自一开始就未曾出现过。

似是听到了门边的声音，宫巧灵微微偏过头朝向牧星的方向，如瓷娃娃般精致的脸庞上，却挂着令人心痛的木讷神情。

“是小牧哥吗？”

“是我，我来看看你。”

牧星走到床边，将水果篮放在一旁，虽然宫巧灵看不见，但有家政人员会帮忙喂食，而且这么多年过来，她多少也已经习惯了盲人的生活。

是的，宫巧灵并非天生眼疾，甚至头发原本也是黑色，只是在某一天忽然失去了视觉，以及双腿的知觉，如今大多数时间只能住在医院中受人照顾，使用轮椅出行。

原本一直是宫巧灵的哥哥，即牧星的发小在看护她，但随着后者踏入遗迹赚取治疗费，宫巧灵便不得不住进医院，幸运的是采集者的工作来钱很快，不仅能勉强支付缓解病痛的医疗费，甚至还有剩余请来专门的家政人员。

可这份幸运，却反噬了这两名相依为命的兄妹。

失去了哥哥，如今宫巧灵和牧星一样，变成了孤独的雏鹰，只是与已经成长起来的后者相比，宫巧灵羽翼未丰，前路未卜。

简单的寒暄后，便迎来了一阵不可避免的沉寂，即便宫巧灵肯定早已知晓真相，但有些话必须由牧星亲口讲述。

在来的路上，牧星曾思考过无数种向宫巧灵坦白的方式，可如今真一坐到对方面前，反而又变得战战兢兢裹足不前。

陈述死亡，原来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最先打破这份宁静的，反而是宫巧灵。

“小牧哥，你没受伤吧？”

“我还好，算是死里逃生了。”牧星回答道。

想着不能让年仅十六岁的女孩子去承担痛苦，牧星终于下定决心，可他刚一开口，却被宫巧灵略微加重的声音硬生生打断。

“小灵——”

“小牧哥！我哥哥他……最后说了什么吗？”

牧星咬了咬牙，道出事实。

“……他叫我快跑。”

“这样呀，哥哥即便是在那种情况下，也依旧在努力着。”

说到这里，宫巧灵瘦削的脸庞微微抬起，竟露出一副微笑。

“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不坚持下去的理由呢？”

夕阳透过窗，映照在少女的脸庞上，带来了些许暖意。

笑容是温柔的，落在牧星眼中，却充满了凄凉。

牧星瞪大双眼满脸错愕，他仿佛看见了一块玻璃，虽然依旧通透纯洁，但若是仔细看上面却又遍布裂痕，昭示着这块玻璃最终的命运。

而碎掉的玻璃，是永远无法复原的。

这与几年前的自己，何等相似。

这一刻牧星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丝庆幸，庆幸自己今天来看了宫巧灵，庆幸自己最终踏进了这个房间。

深深地吸了口气，牧星挪动椅子坐到床边，伸出手轻轻地搭在了宫巧灵的手背上。

少女没有抗拒，而是反过来握住了牧星的手。

牧星沉吟片刻，缓缓道，

“你知道么小灵，在我得知父母失踪的那一刻，整个人就好像落入水中一般，窒息感始终堵在我的咽喉，意识也缓缓地向下沉，越来越深，直至光线彻底消失，被无边的黑暗包裹……那几个月我几乎每晚都被这个梦惊醒。”

“但我没哭，也没有抱怨，只是选择了加入采集者协会，在课余时间进入遗迹探险，寻找父母的同时，也探寻获得灵脉的方法，与自己的命运做抗争。”

“那段时间我认为自己真的很坚强，似乎战胜了所有的痛苦，就连身边的人也是这般认为，纷纷为我的坚韧意志送上赞美之词。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我以为我早已走出阴影，但之后才发现，这根本是我的错觉，我依旧会时不时从噩梦中惊醒，我根本就没有接纳过去，我只不过是一个选择了逃避，不愿意面对事实的可耻的胆小鬼罢了。”

“什么坚定意志，什么优秀品格，都是假的，都是在自欺欺人，我实际上还是那个离不开父母的照顾，不愿相信自己变成孤独一人的小孩子，只是在遗迹中冒险时分泌的肾上腺素，让我短暂地遗忘了这一切。”

话音至此，牧星幽幽一叹，仰头看向窗外的夕阳。

“我……真的，真的，真的好寂寞啊。”

当说到这里时，宫巧灵已经不自觉地攥紧手，甚至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牧星短暂的回忆无情掀开了她的伪装，令少女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

坚持下去？

漂亮话罢了。

怎么会有人在失去世上唯一的至亲时，不会哭泣的啊！

“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哥哥……我的哥哥……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浸湿了纱布与少女的衣衫，此声动人心魄的哭恸，是思念是呼唤，是心疼是哀叹。

这份掺杂着回忆的痛，往后又能与何人诉说？

宫巧灵的哭声惊动了护士和家政，她们纷纷聚到门外，满脸震惊地看着屋里嚎啕大哭的少女。

昨天这个女孩子，可不是这样子的表现。

在当晚遭难者名单就出来了，里面自然包括宫巧灵的哥哥，她们也曾安慰过少女，说着节哀顺变之类的话，而少女也每次都用微笑回应，似乎坦然接受了事实。

她们笑着说，你真坚强。

结果到头来，不过是故作坚强罢。

几人面面相觑，最终轻轻地关上了门，将时间与空间都留给了交心的二人。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眼泪流干，宫巧灵的啜泣才逐渐平静下来。

蒙眼的纱布早已掉落，牧星拿出毛巾擦了擦少女满是泪痕的脸庞，随后取出一条新的纱布。

忽然，牧星问道：“你听说过52赫兹的故事吗？”

宫巧灵乖巧地摇了摇头，青色马尾一晃一晃。

牧星微微一笑站起身，一边帮少女缠纱布，一边慢悠悠地说道，

“曾经有一只孤独的鲸鱼，她叫爱丽丝，因为她发声的频率有52赫兹，比正常鲸鱼要高出许多，导致她成为了族群中的哑巴，别的鲸鱼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唱歌的时候族人听不见，难过的时候也没有同伴理睬，最终在一次洋流运动中，她迷失方向不幸落单。”

“爱丽丝孑然一身在深海中游荡，她歌唱，她呼唤，却没有任何同伴回应，可她不曾放弃，她跨过海峡，深入海洋，游过了大半的地球，在每片大洋中都留下了自己的足迹。”

“虽然依旧没有同伴能听到她的声音，但在这片无声的世界中，她从未停止歌唱，几十年来苦苦追寻。”

“天生的缺陷在数量不多的鲸鱼群体中堪称罕见，这本该是一场命中注定的悲剧，可后来人类的研究团队，在巧合中捕捉到了符合爱丽丝模式的鲸歌，而且……是同时在两个地方。”

“一次特例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但这意味着希望，也许爱丽丝在她生命最后的这几年里，终于找到了拥有同样歌声的另一个自己。也许她其实一直没离开族群，只是偶尔喜欢单独行动。甚至也许，在几十年的漫游中，她把自己的歌声教给了其它的鲸。”

“也许她将不再孤独。”

“也许……它从来就不曾孤独。”

话音落下，纱布也已然缠好，牧星重新坐回椅子上，伸手搭在了少女的手背。

正如之前那般，宫巧灵手臂翻转握了回去。

牧星看着少女露出浅笑，眼中流露出此刻他心中最真实的情感，那是在面对最关心最信任的人时，才会出现的目光。

短暂的沉寂后，牧星开口道，

“小灵，做我的妹妹，好吗？”

宫巧灵没有回答，只是松开手探出身子，无言地抱住了牧星，她在感受后者的心跳。

平静，而又沉稳。

良久，少女喃喃低语道：“小牧哥，你愿意做我的哥哥吗？”

牧星轻轻搂住了宫巧灵的肩膀。

“我愿意。”

夕阳早已落下，月光悄悄带走了两人的思念，让夜晚不再忧伤。

牧星抱着宫巧灵，心中思绪翻转，他认为这并不是在认亲，也不是在报团取暖，如今他与宫巧灵之间的关系，早已无法用常识伦理来界定。

虽然现在还不清楚未来会如何，但至少他充满希望。

【您有新的事件选项。】

【事件：东方七宿】

选项一：杀死宫巧灵——100%成功率。可获得三滴青龙真血。

选项二：十日内给予宫巧灵深渊之种——100%成功率。宫巧灵获得七宗罪深渊·色欲的全部力量。开启新事件【深渊奴仆】、【堕落神话】。事件结束。

选项三：找出缓解宫巧灵痛苦的方法——85%成功率。宫巧灵幸福度增加0.01。

记录：已触发前置条件“宫巧灵信任度升至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