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响过后,地下室重新恢复寂静。文熙然近距离承受了手雷的威力,后背几乎没有一片完整的皮肉,他勉力睁开双眼,视野里漆黑一片,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他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瞎了,不一会才发现原来是夜视仪脱落。

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颊,似是安抚,又似是爱惜。文熙然知道这是谁的手,可他连回应都做不到,因为他的身体快要到极限了。

文熙然并不是第一次直面死亡,在那些混乱而危险的战场上,随时都有可能被不知道从哪里射出来的流弹贯穿身体,而在无数战斗中,他也有数次身负重伤,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那时候,他觉得这是天命——无论是苟活下去还是一死了之。

但此时此刻,文熙然不想死,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能死,他不能丢下身下的女人,他必须为了文遇情活着!

感觉到面前略显粗重的气息,他的心也安定了不少,无边的困意袭来,那是身体濒临崩溃发出的警告,文熙然紧咬牙关,强迫自己保持这一线的意识。这时候一旦睡去,他可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醒来。

啪的一声,地下室重新恢复了光明,与此同时,走廊的尽头传来了沉稳而笃定的脚步声,文熙然一颗高悬的心忽然沉入海底。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以游刃有余的心态,如闲庭信步一般走向战场的,在今夜的晚宴中只有一个人……

文熙然挤出一丝力气,缓缓扭动脖子,在那一片模糊的视野里,他看到了那个熟悉而陌生的轮廓。

“不错,真不错,不愧是大哥!”朱昊一边拍手一边朝尸堆走来,阴冷的视线迅速扫过战场,随即落在一双凌厉的眼眸上。

那是被文熙然压在身下的文遇情!

咔嚓一声,朱昊将手枪上膛,指向文熙然的后脑勺,而阿情也陡然抬手,将手中的枪口指向朱昊的眉心。

“一命换一命?”朱昊无所谓地说。

文遇情的食指轻轻压着扳机,沉默不语。

对峙半晌,朱昊的嘴角突然漏出一声嗤笑,他戏谑地看着文遇情说:“大哥能泡到像你那么完美的女人,我真是嫉妒啊!放心,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下来这一趟,不过是想带点东西回去交差。”

朱昊一边说,一边弯下身子,用另一只手揪住昏迷的莺莺那一头秀发,随即粗暴地将其拖起。

“不把这条狗带回去,可不好向原主人交代啊!”

朱昊拖着莺莺的身体缓缓后退,手中的枪依旧指着文熙然的头颅。

文遇情眼中闪过挣扎之色,她知道这是个非常麻烦的对手,现在放过他,恐怕是后患无穷,但如果朱昊在临死前成功开枪,那一发子弹毫无疑问会贯穿文熙然的头颅!

赌,还是不赌?

文遇情很少会遇到这种情况,可她知道,当自己犹豫的时候,她一定是开不了枪的。

朱昊的身影逐渐隐入黑暗之中,然而那仿佛洞悉人心的诡笑,似乎已经烙印在文遇情的脑海之中,并没有随着对方的离去而消失。

文遇情颓然放下手,将身上已经昏死过去的男人紧紧拥住。

暗门之外,孔令雅半蹲着身子察看张叔的情况,见朱昊从里面走出来,肩上还托着那个叫莺莺的女人,她神情一凝。

“不用那么紧张,孔总。这场游戏是你赢了。”

“……什么?”孔令雅本以为今日是难逃一劫了,可当她从朱昊的口中听到这话时,恍如做梦一般。

“我说你赢了,那就是你赢了。我会放过这里的所有人,也会处理一部分的善后工作,至于其余的事情,就看你们自己。”

孔令雅讷讷半晌,终究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朱昊回头:“因为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直到脚步声远去,孔令雅提着的一口气陡然一泄,面临死亡的窒息感终于散去。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摊开手掌一看,手心中全是冷汗。

孔令雅深吸一口气,让僵硬的脑子迅速恢复往日的状态。她是女主人,是这一切的操盘者之一,她必须完成自己的职责,让这件事完整收官。她猛地从地上站起,大脑短暂的缺氧让视线陡然一黑,差点摔了回去。

陈卓恒被送到医院,而张叔这个状态也不可能继续工作,孔令雅思前想后,决定给孔玲珑打电话。

万幸的是,孔玲珑刚刚出差回来,听到此间发生的事情,立即让曾叔带人过来,而孔令雅则是对着房间里的镜子整理仪容,虽然脸色还很是苍白,细心的人一看就会觉得不对劲的那种,可她还是挤出了一抹笑容,大步走向餐厅。

晚宴的宾客们还沉浸于美食和活动之中,根本不知道暗处发生的这些事情,而孔令雅也不打算让他们知道。

十五分钟后,曾叔带着虬龙商会的人手来到洋房,孔令雅粗略交代一些注意事项,便将晚宴现场交给一人处理,自己提着裙摆急匆匆地跑步上楼。

天知道她刚才要有多大的定力,才能忍住跑上楼去寻找时予心的冲动?

她不知道时予心在哪里,但知道唐韵清一定有办法将他找出来,而当她上到四层,却在走廊看到千面的尸体!

孔令雅倒吸一口凉气,她没料到还有第三方趁着混乱想要对唐韵清出手,想到此处她更是着急,连门也不敲,直接压下把手推门而入。

眼前陡然一道白影闪过,冷冰冰的短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孔令雅浑身一僵,与此同时,坐在床沿的唐韵清急忙说:“洛霜住手,是大小姐!”

洛霜收起短刀,无言退到孔令雅的身旁,低垂的眼帘似乎在阻挡任何人窥探她的心境。

孔令雅定了定神,先对唐韵清点了点头,视线随即移动到床上的时予心,刚刚平复的心境又纠成了麻花。

“他怎么了?”她急步上前,俯身细看时予心的脸庞,一张俏脸尽是担忧和着急。

“我们发现予心的时候,他倒在了第二和第三层的夹层,因为不知道下面情况怎么样,我们只能先将他带回这里来。洛霜妹妹说,予心应该只是中了麻醉药昏迷过去。”

“是吗,那就好……”孔令雅松了口气,双腿一软,差点就跪倒在地,幸好唐韵清及时扶住她的身子,才没让孔令雅难堪。

送走最后一位宾客,曾叔开始指挥手下处理地下室的一片狼藉。

“大小姐,你还真是惹上大麻烦了啊!这么多士兵死在这里,这让我怎么跟那位司令交代啊!?”

孔令雅也不知道,她不相信朱昊会如此好心地替她摆平后事,毕竟这场劫难的元凶之一就是他,而这件事更是打击虬龙商会的好机会。只要激化虬龙商会和清海市军区的矛盾,虬龙商会的统治地位势必会被动摇。

当曾叔发现文熙然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而文遇情跪在他身旁掩面痛哭,就像是一个普通而无助的女人,不停地哀求着,哀求他们救一救文熙然。曾叔并不清楚两人的身份,可在战场的中心哪里会有无辜的人?只不过他马上意识到,这两人应该就是孔令雅的盟友,便马上联系自家相熟的医疗团队,让他们派出一支外科手术团队过来。

另一边,送到医院进行急救治疗的陈卓恒和张叔都恢复了意识,血清检测结果显示没有任何的异常,那些在他们身体里肆虐的病毒仿佛突然蒸发了一样,只有那剧烈的痛楚还残留在他们的记忆之中。

昏暗的房间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心率检测仪以特定的频率发出短促的声音,在漆黑和寂静之中惹人烦躁。

“朱昊,折损了那么多人手,你打算怎么善后?”

朱昊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莺莺,嗤笑一声:“善后?这好像不是我捅出来的篓子,要问,就该问问建成叔叔该怎么办。”

“别跟我装傻!”平板电脑里传来男子愤怒的声音,“你是朱家未来的主人,而他们是朱家的一份子!”

“饭桶可不是朱家的一份子啊,父亲。而且,他们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惹事,多多少少有您的默许。你这么就这么恨着大哥,恨不得他去死吗?”

“朱昊,注意你的言辞!别以为顶着一个少主的名头,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既然朱家可以为了利益放弃大哥,那么将来有一天也有可能因为利益放弃我……”

“那就做好你的分内事!清海市那边我会找人打点,你马上收拾东西回来天城!”

朱昊又瞥了眼病床,冷冷一笑,将视频通话掐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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