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黑暗的走廊深处,穆恕宇轻轻的呼了口气,从窗户透过来的远处城市的灯光照得她的眼睛闪闪发亮,手中所持的枪械表面则受到呼出的热空气而凝结水珠。

虽然知道不合时宜,穆恕宇一边沿着墙壁向前走,心中还是生出了亢奋的感情。自己现在正作为警察工作,要拯救无辜的市民,同时还要将凶恶的犯人绳之于法。这一切就像是在演电影一样。

虽然穆恕宇从警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但其实真正在做的无非是类似打杂一样的活计。收录口供,比对摄像,到处跑来跑去,要不就是在会议室开会,真正需要武力介入的场合,一般都是特勤队出场,像穆恕宇这样的一般刑警虽然会配枪,但用到的机会却少得可怜。

有时候穆恕宇想,说不定自己真的有一点反社会的倾向,譬如自己看恐怖电影的血浆场面,从来不会像朋友们那样一边遮住眼睛一边尖叫,反而会游刃有余的继续吃爆米花,在新闻上看到哪里发生了恐怖袭击,或是在视频网站上看到恐怖分子处刑别人的时候,心中也有一部分抱着幸灾乐祸的感情。如果让她站在高楼上往下看,她也一定会像罗穆斯卡对希达说的那样发表感想:看,人就像垃圾一样。

哪怕就是现在,在穆恕宇紧紧握着手中的枪,窥看着黑暗深处可能存在的凶恶犯的时候,存在于她心中的也并非是恐惧或是责任感,而是一种让她措手不及的期待,好像亘久岁月未实现的愿望此刻终于有了完成的希望一样。

但在此时此刻,自己这份想要拯救别人的心情并不是虚假的。穆恕宇对自己说,我想要通过这双手来维护正义。因为除我以外,再也没有别的人了。

她刚刚踱步到所倚靠的墙壁的尽头,忽然听到有人踩踏在碎玻璃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这声音因为空荡走廊的回响而显得远在天边,穆恕宇睁大眼睛,再次吐出一口气。

虽然现在和家人的关系很恶劣,甚至到了不相往来的程度,但在小时候,穆恕宇和家人其实十分亲密。而在这其中,穆恕宇尤其和她的兄长关系最好。那时候兄长已经在上警校,只有节假日才会回家,每次过节的时候,穆恕宇最盼望的就是兄长回家时给她带的礼物。

穆恕宇从小就是个男孩子气的女孩,既不穿裙子也不带缎带,整天都是一套宽大的T恤和短裤,她的兄长便也投她所好,会给她类似弹弓、木剑一类的礼物。那时日里,穆恕宇最喜欢的就是和兄长呆在一起。

一天夜里,穆恕宇就和她最喜欢的兄长一起躺在屋顶上看夜空。两个人一起聊了些漫无边际的话题,然后穆恕宇问兄长:哥哥,上警校开心吗?

兄长脸上便流露出复杂的神情,但很快又一边摸着穆恕宇的脑袋一边笑,“应该……算是开心的吧,虽然课程很辛苦,但也很充实,不需要去思考别的事情,没有留有迷惘的余地,说不定这种生活是很适合我的……”

“但是啊,恕宇……”温柔的眼神,温柔的触摸,温柔的笑,“因为我是家里的长子,所以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接过家中的事业,不让父母失望,但我希望恕宇可以有自己选择的自由,可以……去过自己选择的生活,然后获得幸福。我真的,真的,真的,好希望你能够幸福。”

穆恕宇现在还记得兄长看着自己,对自己露出的微笑,她忽然感到一阵悲哀,但又狠狠地咬牙将悲哀的心情压抑下去。

选择的自由。穆恕宇想,然后获得幸福。虽然绕了一大圈路,但自己还是成为了警察,去做兄长决意去做但最终没有成行的工作,说不定这就是命运吧。说不定穆恕宇的命运就是成为警察,然后在这个残忍的、孤独的、叫人措手不及,失神落魄,惊慌得择路而逃的世界里,竭尽所能的去拯救别人。

说不定这也是获得幸福的一种途径。

咔嚓咔嚓。声音似乎越来越近。

穆恕宇面无表情,将手中枪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举起,放松肌肉,缓缓呼吸。

从国道入口走十五分钟的地方,是一大片私人领域种植的树林。在被这座树林所包围的巨大庄园内,生活着掌控这座城市经济命脉的家族之一,也因此庄园内的防御措施十分严密,负责监控的摄像头与无人机到处都是。佩戴刀剑与枪械,以海量资源培养起来的私人军队不时在庄园四周逡巡。虽然亚太联合对枪支管制的执行力度不高,但在庄园四周矗立的望塔上的炮楼仍旧令人叹为观止。

陆深雨在经过重重身份认证后进入庄园,首先朝穿着黑衣的近卫队队员们微笑,给她们送上在商店街买的小礼物,多半是玩偶和甜点。虽然近卫队员们总是不苟言笑,但似乎对陆深雨送的这些礼物还是挺满意的,几个性格跳脱些的队员在陆深雨的脸颊上亲了亲。

陆深雨回到居住的别墅,打开门看见女仆正在清理客厅,便朝她点头示意,将外套挂在门边,踏步走上二楼。

他先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前,刚准备推开门进去,却在门边呆呆的站了一会儿,又转身到隔壁的房间去。

陆深雨先敲了两下门,等了一会儿,门被轻轻打开,王虎沉的脸从门缝里冒出来。她似乎不太高兴的看着陆深雨。

“什么事?”王虎沉问。

“倒没有什么事。”陆深雨挠了挠脑袋,“我能进来吗?”

王虎沉眯了眯眼睛,但终于没有反对,将门拉得更开一些,自己则转身朝房间深处走。

陆深雨进入房间首先看到的是贴在墙上的《花样男子》的海报,便不太自在的转开目光。王虎沉这时候已经坐到电脑屏幕前的椅子上,仿佛是无视陆深雨一样将耳机戴到耳朵上。

陆深雨便走到王虎沉身边,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

王虎沉不耐烦的又把耳机摘下来。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事啊?没事的话能别打扰我打排位吗?”

因为对方气势汹汹,陆深雨的气势便低落下来。他颇有些期期艾艾的道,“排位什么时候都可以打的嘛,能不能陪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王虎沉立刻用一种“这家伙真麻烦”的眼神看过来,但在短暂的犹豫后,她先重新把耳机戴上,似乎是朝一起玩游戏的队友们解释道,“我这里遇到点事情,暂时不能继续玩了。嗯,就是有些事情……这种事很难跟你讲,我知道了……嗯,明天继续……”然后将耳机摘下,把电脑关机。

因为王虎沉的房间总是将窗帘拉上,所以哪怕是白天也显得昏暗,她便又将灯光打开,起身坐到床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说了声,“坐。”

于是陆深雨便像狗一样的坐在王虎沉身边。

“所以……”王虎沉似乎是在斟酌着语气,“你要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事情吗?虽然陆君从以前开始就是这种软弱的性格,但现在似乎变本加厉,简直让人看不过去。”

“看不过去吗?”

陆深雨稍微苦笑了一下。“说不定是这样。我也该有自觉才好。该变成一个更好的人才对。”

“是啊,变成更好的人。”王虎沉耸耸肩,“就像生物的进化一样。在电影里生物暴露在过量的化学污染或是核辐射下,会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变得强大起来,就像哥斯拉一样,要不然陆君也试一试?”

“难度太高了吧?而且那是生理上的变异,我不觉得那能够帮到我……嗯,除非是蜘蛛侠那样的。”

“就凭你也想成为蜘蛛侠?还早一百万年呢!”

王虎沉似乎是蜘蛛侠的死忠粉。

“先不说这个。”陆深雨决定还是先返回正题,“你知道黑田家吗?就是那个大财阀。”

“黑田?我在以前的新闻里看到过,说是有很深的黑道背景,但现在这些新闻一下子都不见了。不过为什么突然提起黑田?”王虎沉奇怪的问,“难道陆君遇到了黑田家的人?这倒也不奇怪,和齐萱生活在一起的话,以前那些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大人物,说不定会变得像狗一样平常。”

“你这话说的……”陆深雨觉得王虎沉很有点反社会气质,但现在不是拘泥这点的时候,“我之所以提起黑田,是因为他们很有可能是我朋友的仇人,但是虽然知道了这件事,我还是很犹豫该怎么做。在这座城市,黑田是谁也惹不起的庞然大物,我怕如果我告诉了我朋友这件事,她会不顾一切的去寻仇……你说黑田家还有黑道背景,这让我更加担心。”

王虎沉听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儿。

“陆君,你未免也太自视甚高了吧。”

“什么?”

“你以为自己是谁?就想着不能让别人置自己于险境,却没有考虑到对方的想法。如果是那种刻骨的仇恨的话,一刻不消弭,便一刻生不如死,就算你想要将他蒙在鼓里,也说不定只是横添痛苦,况且真相不会总是埋在黑暗里,总有暴露出来的一天。就像裙底的春光一样。”

王虎沉一边说着这样只有大叔会说的黄段子,一边用手指着陆深雨。

因为她的态度实在太嚣张,让陆深雨忍不住将她的手指按下去,但王虎沉很快用另一只手继续指着陆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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