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梦的声音听上去不冷不热，毫无波澜，众弟子重新坐好，却连一根寒毛也不敢再动，余清倒是忍不住撇嘴笑了一下。
就在刚才，他看到那女人紧握的拳头下，小拇指微微翘起，那是她情绪波动很大时才有的动作。
别人看不出来，他看得出来。
这女人心里一定很震惊，只有朝夕在她左右十余年的余清知道。
毕竟熟悉了，想忘都难。
你果然还是那个你，那个一心求道的坏女人，就连小动作也改不了。
余清有些得意，却没到忘形的地步，收起表情，他恭敬的回，
“与人为乐，无非酸甜苦辣，柴米油盐。与天地为乐，倒是可以怡然间飘飘乎也。”
这还是上一世你跟我说过最多的话，如今我原封不动的回给你。
此话一出，浮云梦半响也没有回应，坐在台上的她紧咬着嘴唇，像有好多话要说。
可想说的太多，反而堵在喉咙里不知从何说起。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一世的你和上一世的我如此相似，难道我不是重生，而是来到了另一个平行世界？
或者......这只是我的梦？
调动体内的灵气，内窥，千万条水蓝色的光晕在宽广的灵脉里肆意奔涌，一如往常，却在即将汇聚到中心时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
那就是心魔，从元婴境开始每升一个大境界都需要突破的东西。
不同上一世，如今她对那道屏障看的清清楚楚，只要余清愿意将炽热如上一世的爱再次倾泻在她身上，心魔就会破除。
她已经被名为痴恋的业障缠了身，永世不得根除。
她清楚，如果没有改变，就算在梦里她也不会有这颗对余清炽热的心。
这不是梦，被心魔阻碍几十年的浮云梦对此太过了解，这种感觉，一定不是梦。
不是梦，可你为什么说着我上一世不断告诉你的话？
我这一世不会再对你说这些了。
我想告诉你我后悔了，我想告诉你我曾抱着你的尸体跳了崖，我想告诉你这一世我真的爱你，我想冲下去抱住你......
可我不能说，也不能动身。
心好痛......
台下，见浮云梦久久不再言语，余清行了个礼，准备坐下。
“等一下。”
那坏女人又突然开口，余清只得挺起已经弯下的双膝，再次站起。
“师......大长老有何吩咐？”
“人是会变得，对吗？”
对吗？
听着浮云梦意味不明的问句，台下弟子面面相觑。
为什么大长老要问那家伙这个问题？
刚才大长老不是因为他才生气的吗？
如今看上去，怎么总觉得大长老像个.......像个幽怨的闺中姑娘？
满心错愕的七长老也有这种错觉，却不敢再往下深想，只能默默的听着二人间的对话。
人会变？
不同在场的其他人，余清理解浮云梦问句的含义，看着那殷殷期盼的嘴脸，定是在想办法改变我对修行一途的坚心。
也是，好不容易碰到玄心体，她这样的人怎会轻易放过。
人会变吗？
在上一世，余清绝对会说不。
他朝朝夕夕伴她左右十年有余，期间多少次不惜性命的讨好，多少次十死无生的索求，最后还不是亲手成了她剑下的亡魂。
上一世，他对她的爱没变过，她对他的利用也未曾改变。
可重生一次后，余清换了想法。
也许人真的会变，就像这次我虽爱你，却不再任你摆布。
但他会说出心底的想法吗？
不会，他怎会让这坏女人再次得逞。
所以余清轻摇着头回道，
“弟子认为有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
“是......是吗？”
听那坏女人又确定了一句，余清点了点头。
“你一直这么想？”
“至少到现在为止，弟子一直这样想。”
听着反复确认的答案，浮云梦的心说不出的痛。
原来他对仙途一直有着这样的看法，可即使是如此执迷修道的你，曾经却为了我而放弃所有。
“人是会变得，有时只是时机未到，也许这个时机一世也等不来，也许这个时机就在现在。”
“修炼一途，弟子只希望那时机永远不要来到。”
余清觉得自己应该补上这么一句，早点断了这女人的想法。
即使是玄心体，凝结道心也是难上加难，强求不得。只要自己表达了足够坚韧的想法，就算是东原第一仙子，也无法左右。
“天机不可泄露，时机也不是你我能决定的，坐下吧，回去好好领悟。”
如今看到的余清越坚定，浮云梦就越后悔，到此她已无力再和此刻的余清交流，只好作罢。
小清，我会改变你的，我会给你比上一世多万倍的关怀，我也不会再逼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
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
你一定会爱上我的，一定会！
过了这一段插曲，七长老也无心讲课，这次的讲座很快结束。
本以为自己和那坏女人扮演起陌生人的戏码会很无聊，现在看来还挺有意思的。
尤其是看到她痛惜无比的样子，真是过瘾。
出了讲经堂，走在他身旁的黄刚自然看不出这些，之前对于余清如何得知七绝和藏经阁位置的疑问也随着浮云梦的呵斥遗忘。
此刻，他只是说尽庆幸的话，还不忘拍着余清的肩膀鼓吹他。
“小余，这次你可是和大长老搭上线啦，虽然她没给你什么，但也没责罚你，咱们这种修士能和她说上几句话，不也算三生有幸吗？”
可能是看到余清出门后有些沉默，黄刚咧开嘴，尽力笑着。
侧头看着他嘴角还没来得及洗干净的煤灰，余清淡笑一声。
“老黄，咱们和高阶修士是云泥之别，有那攀附的心思还不如好好洗把脸，你看你脏的。”
“诶，有吗？”
“有，你这么脏，去哪里找道侣？”
自己终究是火道堂的过客，却不忍老黄重回孤独，余清特意点了点，让他替自己后半辈子多操点心。
“嘿嘿嘿，道侣就算了，我打算找个凡人，等哪天火道堂不要我了，我就下山过小日子去。”
“看你这样，是心有所属了？”
“没有没有。”
黄刚浮夸的挥着手，余清看破不说破，也许上一世老黄就是下山去过田园生活了。
上一世心里总是塞得满满的，如今突然空下来，还有点不习惯，总想着再装点什么进来，竟开始替老黄操心了。
难得的扬嘴一笑，时值午间，艳阳高照，余清解开外衫的扣子，甩开衣襟。
这两袖清风的日子他还要过好久，可得慢慢习惯了。
正在两人准备踏出山门时，一道身影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两人面前，挡住他们的去路。
黄刚赶紧退后几步，好不容易站定，在看清来者的容貌后，刚稳下的身子又差点摔倒，还好余清及时伸手扶住他的身子。
“大长老。”
余清率先开口，他也没想到这个坏女人竟然特意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