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夜辗转。”
......
“轰隆...”
闷雷低吼着,将云层染上微亮的光,将灰暗的窗扉染得似明似暗,无法分辨。
破旧的灯泡不争气地闪烁着,试图照亮凌乱且黑暗的房间,却勉强得像个肺痨病患者的垂死喘息。那光只是一闪一闪地挣扎着,勉强勾勒出一张破木桌,和那桌边男人的侧颜。
“一发...就一发...”
淡绿色的眼眸微眯着,流出一股倦怠之色。他将一发子弹填装进左轮手枪的弹仓之中,便将弹仓狠狠一合、拍在桌上——
“啪。”
“♪清晨的雨遮蔽了我的窗。”
“♪我无法看清。”
杂乱的房间中,男人抓起桌上的酒瓶,对着瓶口便开始狠灌。45°的烈酒如流动的岩浆一般烧过他的喉咙,又流入他冰冷的胃,使他在这彻凉的雨夜中偶然瞥得了一丝温暖的样貌。
风夹杂着雨从那半漏的窗边吹进房间,打在凌乱的房间里。整个房间仅有一张破旧的沙发、一张破烂的木桌和几条板凳、还有那放着些许杂物的储物柜。他的家显然没有用心整理过,这或许是因为他几乎不在家里住,又或许是他本身就没有任何闲心关注自己的生活状态。
半瓶酒下肚,男人将酒瓶狠狠地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与外面的惊雷相映。
他从桌上拿起左轮手枪,用手随意地一拨,使弹仓一转。等到那弹仓停止旋转后,他便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淡绿色的眸子微眯。
六发弹容量的左轮弹仓中填装了一发子弹,1/6的概率。
“敬请见证...”
“咔擦——”
男人按下扳机,弹仓一转,是空的。
是好运吗?
他不这么认为。
“轰隆——”
惊雷闪过,暴雨磅礴。进入屋内的风愈烈,雨愈多,男人灌酒的脖子仰得便越高。
下一次...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兴许是明天,也可能是昨天吧。
“啪!”
男人将酒瓶第二次甩在桌上,又第二次抓起左轮,狠狠地一拨弹仓,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咔擦——”
还是空仓。
“.......”
淡绿色的眼眸微眯着,他将枪放在桌上,又一次拿起酒杯,狠狠地灌了两口。
酒精似乎早已主宰这个男人的一切,却又好像根本无法影响他。
他只是默默地在这个房间里一直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先喝一口酒,然后举起左轮,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来一枪。每当男人转动弹仓,他的生命便在那命运的齿轮之上协同旋转着,如风中摇曳的烛火。他的手不断颤抖着,心却祈祷着那1/6的概率能够打穿他的太阳穴。
“♪目视一切皆灰暗。”
“♪除了你所遗留的照片。”
“♪它提醒着我,一切还不太坏....”
破旧的老式收音机磕磕绊绊地播放着一首老歌,在他的耳中却是那么地模糊不清,却也的确唤起了他脑海中的些许回忆。
他回想起了那座终日被细雨所覆盖着的城市,那座万仞山脚下的故乡。他在那里长大,他细雨中呐喊,他在大雨中洗刀。洛顿阴暗的雨巷中,淡绿色的眸子第一次窥见了自然法则。
他回想起了那座高高的塔,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那么高的存在,即便是在黑色的大地之上,他也觉得那是某种意志降下的神迹。那天夜里,破碎的弥撒拉之下,淡绿色的眸子第一次见到了毕生所爱之人。
他又回想起了...很多并不愉快的场景。那个男人被他从背后击穿,那个少女被他从冰雨中抱起。他回想起了那场冰雨中,他像是抱着自己的救赎,又彷佛只是和往常一样,茫然且恍惚地向前行走着,漫无目的。
但不管怎么说,她和她,真的很像啊...
厄萨大地上的一抹纯白,能代替这发迟迟未到的子弹,完成他所期许的一切吗?
“咔擦。”
男人又一次对着太阳穴扣下扳机,子弹又一次没有激发。
真的是幸运吗?
“够了。”
脑海中的声音,他已经听倦了。墨绿染上他的眼眸,他机械地将枪放下,又一次举起酒瓶。
“还有活儿...”
“......”
“叮铃铃——”
破桌上的老式电话响起,男人微微犹豫了一会儿,才放下酒瓶,将电话的话筒举起。
“伊瓦尔,你在哪儿?”
熟悉的声音,男人已经厌倦了这个声音。这个声音说过很多话,几乎都没什么错,却每次都能精准地将事情引向糟糕的地步。
这或许就是他的魅力吧?拉普拉斯·冯·瓦兰提亚,身居高塔上的伪神。
墨绿晕开,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老地方。”
“那就出发吧,时间到了。”
“....了解。”
男人将话筒放回座机上,他又一次举起左轮,轻轻一拨弹匣,决定给死神最后一个机会——
“咔擦。”
冰冷的枪口顶在太阳穴上,他的头一突一突地疼着。但他确信,这种疼痛象征着死神的又一次失败。
“呵...倒大霉了...”
男人将枪的弹匣甩开,他仔细一看,那发已经填装的子弹已经到了下一次的激发位。
又是只差一点,是吗?
雨夜,烈酒,待激发的左轮。彻夜的惊雷,沉默的清道夫。
男人摇了摇头,将枪扔回桌子上。他举起酒,机械地仰头一倒,却发现那酒瓶早已经见底。
他抑制住想要将酒瓶摔在地上的冲动,转头拿起衣架上的雨袍,十分随意地披在身上,便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
“轰隆——”
惊雷响彻,某种惊慌在男人的心中如气泡一般炸开。他下意识地回过头,望向房间另一头的储物柜。
在那低矮储物柜的顶端摆着一堆杂物,而在那杂物之间,男人一眼便看到了那嵌着照片的相框。
那是一名长发及腰的少女,她在花海中回首,血红色的眸子在破碎的弥撒拉之下映出一弯漂亮的光,如宝石般璀璨。
在她的身后,是星空。璀璨、深黑的星空。
那是...什么时候拍的来着?
和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面了...
好久好久,直到他已经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望着那照片,男人沉默了许久。眼眸中的墨色褪去,清澈的淡绿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唯有看向她时,他的目光才如此清澈。
彼岸的那些日子,他还无法忘却。
那只是他的起点,而现在,他即将迎来他的终点。
“也不太坏啊,不是么?”
伊瓦尔轻轻笑了笑,便转过身,推门走入大雨之中。
当他把门关上时,一缕风从窗扉的缝隙中流入,吹倒了储物柜上的相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