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撑着伞独自行走在人行道上。

渺城地处江南,雨露丰泽,故此地的人对于雨水颇为亲切,路上的行人皆撑着伞在路上慢悠悠的行走。偶尔有汽车疾驰而过,便有水雾自轮胎处逸散,引得路边的小孩好奇地伸着脖子观看。

正值暑季,这场细雨也给渺城带来些许凉爽,行道树的叶片也因此而鲜活了起来,宛若有绿色在树冠上流转。整座城没有了平时的躁动,一切似乎都变成了害羞而文静的苏猫猫,宁静而恬美。

我仔细地避开路上的水坑,人行道上常有砖石破裂,雨水渗入后就成了一个个“水地雷”,若是不小心踩了下去,那裤子可是要倒大霉的。向前走时,旅游鞋上便会带起几滴雨珠飞溅开来,颇有几分趣味。

突然玩心起了,我转起了手中的伞,看着雨滴沿着伞扣飞旋而出,消失在迷蒙的雨雾中,我不由的想起了第一次和苏诗去逛街的时候,半路下雨了,我俩只有我带了一把伞,于是我俩就共撑着一把伞狼狈的行走在雨幕里。

走到半路时,苏丫头突然开始拿过了我手中的伞,然后兴致勃勃地转了起来,雨水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飞舞,苏诗“咯咯”地笑着。她在那之前从来没有那样笑过,在那之前的苏诗对人总是一副文文静静的样子,有一种悠远而飘渺的美感,而此时的苏诗,却比平时更加鲜活动人,如同画上的仙子走到人间,或许这就是朦胧的雨幕给她带来了别样的安全感。

雨水飞溅着,旋转的伞歪斜了一下,雨水就把苏诗的半边身子打湿了,我心疼地将苏诗拉到身边,要把伞拿过来。苏诗对我眯着眼笑了一下,便把伞给了我。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她把伞放到我的手心里,就冲入了雨幕。我想拦着她,她跃动着,不肯被我抓住,我怕她摔跤,不得不放慢了追逐的脚步,跟在她身后,看着雨中世界里唯一的生灵与水一同起舞。

我不知道那是自己在想什么,只是突然想到她这样好孤独啊,只有一个人在雨的世界里行走。这样的想法突然的出现,如同火焰那般炽烈,燃尽了我的克制。我收起手中的伞,向那个雨中精灵的身影追逐而去。

苏诗看见我收起了雨伞,先是愣了愣,接着冲我笑了一下。她向我伸出了手,湿漉漉的,我毫不犹豫地握了上去,两个湿淋淋的人一起在雨中开怀大笑起来,我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但是我知道那一刻苏诗一定很开心,因此我也很开心。

我俩一同在雨中嬉闹了许久才回家,我发誓在那之前我从来都没有干过如此放肆而不拘的事。当然结果也显而易见,第二天我和苏诗都感冒了,两个人都裹在被窝里开视频聊天,看着裹得和熊一样的对方,我俩都笑得像个疯子。

后来,苏诗告诉我,她家里的规矩比较严,从小父母都是严加管束。她小时候想学小提琴,想出去和伙伴玩,乃至想和同龄人一样转着伞玩,都会被父母阻止。她的父母并不会大声呵斥她,而是以一种“讲道理”的姿态要求她去做他们所期望的事情,就这样她稀里糊涂的读完了小学、初中、高中,上了一所排名还算不错的大学。但是当年未完成的那些事情,仍旧是她心底的一个梦。

想到这,我叹了口气,看着渺城迷蒙依旧的雨幕,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我住的地方靠近市郊,故离渺城的批发市场也近了一些,不过十几分我就来到了人声鼎沸的批发市场。市场如同一口焖锅,将喧闹与热量保存在里面,任由户外的风雨飘摇。

但是焖在这口锅里的,可不只有喧闹,还有味道。禽类的粪便气息混杂在猪血的腥气中,顺便夹着几片烂叶子的味道,还有诸如鱼腥味儿、人的汗味儿等各种不可描述的味道夹杂其中,怕是老坛酸菜调料包都难以匹敌。

地面是简单的水泥地,雨水混杂着黑色的物质将地面浸染,有时候脚下踩着有一种黏糊糊的感觉,令人极为不快。

但是这里的确是最新鲜食材的购买地,每天渺城郊区周围的农户从四面八方聚集于此,兜售他们的产物,最后又回到各自的村子中去。

在一片吆喝声中我熟练地拨开人群,钻到一个熟悉的鱼摊上,正在刮鱼鳞的老板娘见我来了,往铺子里一呼:“老章!姜小子来咯!”

“嘿,小姜来啦!”伴着粗犷的口音,一个拿着鱼网的壮实汉子从铺子里走出来,“小姜今天要什么鱼,尽管报上名来!”

“章叔叔,我今天要一条黄瓜鱼。”我笑了笑,“家里那只猫想吃鱼了。”

“哦,是小墨要吃啊,等等啊,我去给你挑。”说着汉子抄起鱼网在边上的水缸里捞了起来,“跟你说哈,你今天来的真的巧,刚好捞了一批新鲜的黄瓜鱼上来,你家小墨有口福咯。”

“嘿嘿,那我就替她谢过您嘞。”我笑着说到。

“没事,以后常带小墨来我家玩啊,桂子那孩子还挺喜欢小墨的。”章叔乐呵呵的道。

“好嘞好嘞。”我应付着,在心中暗暗补上一句,等苏诗换回来以后。

桂子是章叔的女儿的小名,现在在读初中,上次我带墨弈去章叔家给桂子补习,桂子对那只黑猫爱不释手,那墨弈也舍得让她撸,明明在家的时候我最多一次性也只能撸三分钟,三分钟后那猫就要烦了。

“对了,你今天没有帮秦霏那丫头带什么回去吗?”章叔又问到。

“今天没去她那,改天再说吧。”我摇了摇头。

秦霏是我的朋友,大我几岁。当初我家楼下有间花店,她被开花店的老奶奶收养,因此我俩经常凑在一起玩。后来老奶奶去世了,花店也改成了咖啡馆,那时候我也上了大学,便就在秦霏的咖啡馆打工挣点外快。直到现在有了工作以后也会常常去她那边帮帮忙顺便带点东西过去。

章叔的手脚很是麻利,挑好的鱼打晕去鳃清理内脏一气呵成,接着章嫂帮我把鱼鳞刮净,装进袋子里,我收好鱼,付过钱后便和二人道别了。

之后又在市场里挑了几样青菜,我便打伞回家了。

在雨中漫步的愉快心情在我见到站在我家门口的那个身影后就消失了。高挑的少女似是心有灵犀般回头看向了刚刚爬上五楼的我,冲我笑了一下,说:“姜先生,我今天来你家蹭饭啦!”

是秦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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