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指栖息在神女之森的异兽,我倒是知道。”

沃夜西回答。

“这种异兽的特点是什么?”费米尔又问。

“速度快,爆发力强,而且狡猾。”沃夜西再答。

“不错,所以它才会是我支团的标志。”费米尔若无其事把已经空空如也的酒瓶倒扣在桌面上。

沃夜西见了,立刻回想起自己刚刚进入那小房间时所发生的事情。

“这就是用碎片袭击我的理由?为了展示你团速度快,爆发力强,而且狡猾的行事风格?”沃夜西望着那瓶子,面露不悦。

特么的,要是换个普通人早死了。

“你很会联想,但不要想多了。”费米尔笑着摆了摆手,“刚才那一下,是为了观察。”

“观察……我吗?”

费米尔道:“酒瓶的碎片覆盖了几乎所有的空间,别说普通人,即便是俢魂者,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正常的想法也是闪躲。”

沃夜西仔细一想,有些明白了。

“的确,但那只是我的第一想法。”他说道,“满地都是酒瓶,如果我闪躲,就一定会踩到某个瓶身上而失去平衡。”

费米尔伸出手指弹了弹酒瓶,发出清脆的声响。

“所以我选择了用魂来抵御。”沃夜西道,“所以你观察出什么了?”

“你是踩到酒瓶摔倒,还是正面防御,我都不在乎。”费米尔用已经熄灭的烟卷指着少年。

“那是什么?”沃夜西有些不明白了。

“碎片到达你的面前只需要四分之三秒的时间。而一般人在那种情况下,可没有什么‘第一想法’,他们只能够有唯一的想法然后立刻付诸实践。”

费米尔食指一动,那烟卷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掉在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可是你,却还有在那瞬间推翻第一想法,并进行第二种选择的余力,而且第二种选择的合理性会远大于第一种。”

“因为脑子比较快?”

“不,那可不是单纯地脑子快。那趋近于一种本能,面对危机或者突然情况的时候,栖宿于身体深处的能力。”费米尔说道,“这个,叫【应识】。”

应识?沃夜西从来没听说过这个概念。

“应识,本质上是俢魂者的内在,在面对外界变化时产生的反应,这种反应会在瞬间主导你的思考,然后让身体做出行动。”

“这么解释,倒确实是像本能一样的东西。”沃夜西不解,“但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会这么问,显然陆维耶那老家伙没有告诉过你。”费米尔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这东西是难得的天赋。看来,他不想让你成长得太快啊。”

沃夜西皱眉道:“什么意思?”

“你把整个离层给吸收了。之后他来找我喝酒,就爱絮叨这事儿。”

费米尔的眼神突然带上了些许审视的意味:“成长得太快,在他看来,充满着不确定。”

这句话,让沃夜西明白过来。

的确,陆维耶到目前为止的所作所为,都证明他是一个喜欢“确定”的人,他希望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照此推论,如果我的成长超出了他的掌控,那么在他看来,我就会变成一个“不利因素”,就和卓维匝一样,是吗?

呵呵,很合理,却也很让人不爽。

他以为,我是他的工具人吗?

“抱歉,我不打算再谈论陆维耶了。”沃夜西直言。

“是么?我以为,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那老家伙的事情呢?”费米尔望着他。

这个眼神让沃夜西感到不舒服,他总觉得好像是在被人窥视。

而且,虽然对面的老人只剩下了一只眼睛,但是这只眼睛要锐利得多。

“是,但是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关键答案。陆维耶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行动,您也不知道。”

沃夜西说着,站了起来:“我觉得,这件事情可以到此为止了,今天来这一趟,属实是打扰了,抱歉。”

“那么,年轻人。”费米尔仍然坐在位置上,“说完了你的事情,接下来可以说说我的了。”

沃夜西觉得奇怪:“有什么事么?”

怪了,这头一回见的,能找我有什么事情?

他指了指桌上的铁牌:“我希望你加入银猎公会,加入迅龙。”

哈?我没有听错?

他是要我加入银猎吗?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

“在黎约的时候,有个叫奇力克的兄弟,也是一位银猎。您今天跟我说的这事儿,他在一年前跟我说过十几遍。”沃夜西无奈道,“可是我并没有这个意向。”

“奇力克啊,那小子还蛮有本事的。听说回了碎银湾,没招到新人,但是招了好几只狗,虽然不看门,但是带出去打个猎还是挺好用的。”

费米尔眉毛上挑,似乎是说到了有趣的事情:“倒是你,怎么没听他的,一年前就加入呢?”

“您这话说的……狗的选择并不能成为我的参考,我好歹是个人。”沃夜西满脸黑线。

“再说,为什么是我?我就一普通学生,没什么特殊,前两天的大考还不及格……就这种,自己的学业还搞不定,加入银猎怕不是想不开了?”

“黄金色的瞳,黄金色的魂,难道还不够特殊吗?”

费米尔开口,让沃夜西的一长串话戛然而止。

接下来,少年神色的细微变化,这全都被费米尔看在眼里。

两人相对,沉默许久。期间,只能听到从其他桌传来的欢声笑语,以及酒杯相碰的声音。

好吧,也对,我早该想到的。既然陆维耶会让我来到以剑之名找到费米尔,这一切都不会是心血来潮,而是存在铺垫的。

而从费米尔刚才所说的话来看,这最直接地便可以证明一件事情——陆维耶把我的事情,也同样说与了费米尔。

“行,不装了,我摊牌了。”沃夜西靠在椅背上,“没错,但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原因。”

既然对方已经知道这么多了,再继续装下去只会让人起疑。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说出优尼薇尔的事情。

费米尔也根本不在乎,甚至懒得追问。

“那么我说的,加入迅龙,你考虑考虑。”他说着便站起身来。

“不,等一下。我加入银猎,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沃夜西问道,“这才是最关键的。”

他并不畏惧费米尔的那只右眼,反而是以同样包含审视意味的眼神直视着它。

“嚯,这个眼神不错,但是真没那么复杂……”

费米尔忽然笑道:“我告诉你,因为赚钱。”

听到“钱”这个字眼,沃夜西浑身一震。

“与我何干?”他故作轻松。

“最近,学院的午饭只买面包?”费米尔忽然问了一句。

沃夜西皱了一下眉。

“最近,晚饭主打米粥,偶尔有肉?”费米尔又问。

“这……”少年的嘴角抽了一下。

“最近,青豆饼从一次五袋变成了一次三只?”

“唔……”双手抓住桌子边缘。

“最近,房东经常带人在你门口转悠?”

“别说了!”沃夜西整个人摇晃了一下,赶紧抬起手示意他打住。

“……你怎么知道我的经济情况?”他实在忍不住问道。

“那老家伙说,如果有一天你沦落到上街乞讨,让我看在他的面子上收你来酒馆打杂。而现在,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费米尔抛下一句话便离开了座位,回到了那扇黄漆小门内。

只留下沃夜西一个人对着桌上的铁牌干瞪眼。

……

好家伙,合着什么都是顺着陆维耶的意思走了?

自从酒馆回来,沃夜西的心情便很是郁闷。

他实在无法分辨,陆维耶到底是真的为他考虑,还是说在打什么更大的算盘。

现在,少年再也无法相信老人,因为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一天陆维耶要打晕自己。

“说不定,是想连我一起杀了,某种原因没有得手吧。”

这是他一直以来认为的最有可能的答案。

思考着各种事情,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这个小岔口,在前方右拐,便能看到自己的小平房了。

如今,沃夜西对东三区已经熟门熟路。

他不由地加快脚步。

也只有回到自己的屋子,才能够让烦闷的心情平息下来。

“嗯?”

然而,转过拐角,少年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沃夜西不曾想到,自己的屋外竟然站着许多人,而且是许多身材高大的男人。

噢不,在这些高大男人的簇拥下,还有一位身材有些发福的女人。

看上去这是一位中年妇女,她的头发一撮一撮夸张地卷起,造型独特;一身宽大的碎花裙,脚下踩着一双拖鞋。

她的嘴里叼着一根烟卷,表情倨傲。

“小伙子,你可回来了。”男人们让开一条道,女人缓步走上前来。

沃夜西眼尖,一眼便瞅见了那名站在自己门口的男人——他的手上正拿着一把钥匙。

原本,他绝不相信自己会碰见这样的阵仗。显然,今天是逃不掉了。

“您,您是包租……”

“你说什么?”女人的小眼睛一瞪,嘴里的烟卷也朝上翘了一个角度。

“房东太太。”沃夜西笑了笑。

“呵呵,你好啊。”房东太太的表情缓和下来,但是此时的笑容并不和善,“小伙子,这几天都不见你人,我等得可着急了。你知道,我急什么吗?”

我理解,我很理解。沃夜西心想。

“您急这房租钱怎么迟迟不来。”他笑着回答。

房东太太似乎没想到沃夜西这么干脆就把话说明白了,她本来还想来个循序渐进,生怕这学生模样的小子坐地上开始耍赖。

不过她也没高兴多久。

“不过,我也挺急的。”沃夜西长叹一声,“我也急这房租钱怎么迟迟不来。”

根据协议,这栋小平房的租金是两个月一结。

而沃夜西在刚刚来到伯加的时候,之所以能拎包入住,全是因为安东神父已经预支这头两个月的费用。

原本,沃夜西也不必担心资金问题,但是这安东神父不按套路出牌,居然说教堂维护费用不菲,资金紧张,直接给他断了供。

这下可好,沃夜西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失去了可靠的资金来源,连预防措施都没有。

在星华大教堂的时候,他是真不觉得缺钱,因为包吃包住。而在黎约的时候,手上握着安凛塞给他的银通券,底气十足。

现在,这些都没了,沃夜西觉得情况不对劲了。

一切都可以反映在逐渐下降的生活质量上。在酒馆里,费米尔说的那几句话,什么中午吃面包凑活,晚上很少吃肉……可不是调侃,那就是沃夜西的现状。

青豆饼都不敢一袋一袋地买了,连灭世神也跟着嗷嗷叫。

没钱真不行,他是深刻体会到了。

遇到讨债的房东太太,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若不是沃夜西有意回避,今天的这一幕应该会提前到上个礼拜就发生了。

“你急关我什么事?”房东太太根本不给机会,“2000银,拿不出,就走人吧。”

2000银……其实,沃夜西对数字并不敏感,毕竟就在不久前的大考中,他数学部分的成绩一塌糊涂,诺依曼主任因此毫不留情地批评了他。

但是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个“2000银”的时候,他的内心竟然起了波动。

而且还不是小波动,是惊涛骇浪。

我特么哪里去搞这么多钱!?

房东太太招了招手,一名男子便走上前来,拿出一只巨大到夸张的锁。

沃夜西一瞧,心里顿感不妙,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问道:“这锁是……?”

“很快就会挂在你的门上。”房东太太说着,笑容愈发和蔼,“交不出钱,那就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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