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也快走到了尽头,盛放着的当季之花也都凋零得差不多了,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慵懒的阑珊意味,让人情不自禁地叹上几句伤春词句。

彩笔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沐沅很喜欢这一句,越读越有意味,氤氲在唇齿之间,愁绪浓得化不开。

她在摹写,一笔一划将墨迹遍布白绢,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不要沉陷在那个人所构造的幻影之中。

她是剑仙子,不应该为这些凡人俗事所羁绊,她所信奉的是至上的剑意。那种能瞬间泯灭一切的剑意,让什么大天瞳也无法幸免。

所以沐沅一直以来所尊崇的就是那很久之前统一五州的传说剑仙林酒,曾听闻虽是天目境界,却能一剑开山覆海,遮天落日,或许说是一人一剑平了天下也不过分。

沐沅或许想成为下一个林酒,让那些不公的规则迎刃而解。

只是,她似乎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有天赋。

不仅是到了金眸巅峰对天目望而却步,其实早在之前她就不断地修为停滞,为此她一次次将自己逼进生死攸关的场合,似乎只有在那种求生的压迫之下,她才能继续前行。

但,潜力也总有耗尽的时日,就像现在。

多少年,她被冠以天才的名号,那些匍匐在她足下的拥趸并不知道她确实没什么天赋,能到如今的境界不过是不断透支着自己的潜能,在血光尸海之中摸爬滚打罢了。

不该有的是情感,那只会阻碍她登顶的步伐。

可谁曾能想到,现在竟会酿成了心魔。沐沅每当想潜心修行之时,少年那张戴着黑纱的面庞就不自觉地徘徊在脑海之中,久久难以散去。

这是她的心魔,就算燃了香,服了丹也没有办法清楚,如同附骨之蛆一般深深嵌进她的生活,以至于沐沅总是目光浑浊,以为姜玠还在自己的身边。

谁曾想到,自己试图斩断情丝,却还是被情丝所牵绊。

难道是自己做错了么?沐沅问,看来无论如何她都有必要动身去往西海一趟,不然心魔永不消散,哪怕只是见上他一面,想必也好吧。

“域主,属下有事通报。”

“进来吧。”听的是自己心腹的声音,沐沅倒是缓了口气,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偌大的渊剑域现今都依仗着自己呢,哪还有时间去西海呢?

缘分就此斩断,就算心魔深种,也只能放任他去了。

门外走进来的是便衣的女剑修,见到沐沅一副思忖着什么的样子连忙躬身请罪,“域主大人,根据在西海的眼线传来的情报,西海的地头蛇魇梦宫似乎已经完全被铲除,出手的人物暂时不明白,但这说不定是一个掌握西海的好机会。”

“魇梦宫?”沐沅素手一颤,还未写完的白绢上顿时横添了几分凌乱的笔墨,“哪个近日来气势沸沸扬扬的势力?前阶段不是还扬言要登上八芒么?怎么会一朝覆灭?”

“禀域主,魇梦宫的宫主文如梦被人在澜州酒楼击杀,当天夜里据说是与刑院谈判的日子。女剑修连忙上报,生怕误了大事。

“文如梦死了?”沐沅干脆放下了笔,这事听上去多少有点让人难以置信。她也知道文如梦前阵子踏入了金眸巅峰的境界,修为在他之上的放眼五州也不过寥寥几人,那些老家伙都隐居于世,不可能会莫名其妙地对文如梦出手,哪还会是谁呢?

“文如梦是怎么死的?我们在西海应该有阑珊居的分居吧。”沐沅继续询问。

“我们在西海确实有分居。”女检修的头低得更下了,“只是当天阑珊居的眼线没有前往澜州酒楼,不过从那些在澜州酒楼见证的弟子说,文如梦的尸体上有一道无比锋利的剑疤。”

“剑疤?”沐沅思索着。

魇梦宫与刑院谈判多半为的是八芒势力的位置,来势汹汹的也大抵是魇梦宫,但被刑院反杀了?还是用剑?刑院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院长齐暝,也不过区区金眸中期,又凭什么斩杀文如梦?更何况,齐暝修的是刀,兼修一点空间之道,那一道剑痕势必不是齐暝所能斩出的,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刑院拉拢到了一名高人,其修为少说也在金眸巅峰,甚至是天目也说不定。

这么想来,事情顿时有些复杂了。

先前的刑院就是因为实力不够才一直被另外的几大八芒势力轮流打压,她渊剑域也算是落井下石的一份子,如是齐暝真的招揽到了天目修士,对于渊剑域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那么西海还有什么消息么?”沐沅重新拾起了笔。

“还有.....”女剑修迟疑了半晌,还是犹豫着开了口,“据传闻,在西海阑珊居附近发现了先前域主大人您吩咐的那个东西的碎片。”

“哦?怎么发现的?”沐沅挑眉,“先前一直没有消息原来是因为藏在西海那个荒凉的地方?”

“因为域主大人您给的标准是那个令牌,先前西海的眼线传信回来说令牌上的字迹泛起了红光,属下才猜疑是不是那个东西的碎片在西海出现。”女剑修根本不敢对上沐沅的眼神,只是唯唯诺诺地讲述着。

“那块令牌泛红了?”沐沅笑了,修长的指尖捋平了皱褶的白绢。

看来自己是有理由必须去西海一趟了。

缘分,在他们之间并没有完全断绝,上天终究还是留了一线生机。

“那么我便亲身赶往渊剑域一趟,你们莫要对外宣称我不在,毕竟两个月后就是招新试炼,这件事好好准备,千万莫要搞砸了。”沐沅在白绢之上续完了诗词,才袅袅地搁下了笔。

女剑修应了一声“是”,就推出了房间。

窗外的花瓣飘飘悠悠飞进沐沅的窗牖,带着一点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清香。

“姜玠,你说我们到底会是怎么一个结果呢?”沐沅喃喃自语,“是我的信仰错了么?是我的所作所为错了么?还是......你就不该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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