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有一场不为人知的谋划在所有人的五感之外悄悄进行着。
姜玠擦干身子,依旧换上鹊翎长裙,熟练地带上蓝色假发,心情相比平日反而更加平静了。现在的姜玠已经能够自己化上一些淡妆了,而这也归功于齐暝。
说到齐暝,今天姜玠好像没见上她几面,她就一直躲在阑珊居大厅的帘幕之后,后来也没和自己说上几句话。
姜玠感觉心里有些空空的,大抵是不太习惯。
画罢淡妆,镜中的美人巧笑嫣然,活色生香。
姜玠整理衣裙,淡蓝色的鹊翎反射着幽微的烛光,夜色之下少女摇曳着身姿,紧跟着小厮,敲开了青轩的大门。青轩便是那孟少主所暂住的地方了,姜玠也只是等了一小会儿,门便开了,鲜衣的俊俏少年摇着折扇,温和地开口,“原来是月明姑娘到来,那边随我进来吧。”
姜玠轻轻地关上门,跟着少年走到了轩中。
轩房里点着熏香,飘摇着淡若兰芳的香味,不知不觉间撩拨着谁的情思。这次不是红烛昏罗帐,反而是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
身着红衣的粉发少年微微一笑,抬手为姜玠斟上了半盏清酒,“十年的竹叶青,姑娘可要尝尝味道如何?”
姜玠识趣地接过,竹叶青独有的淳味在口舌之间铺展开来,倒是别有一番醉意。
“相会如此,只是不知公子姓名?”姜玠放下茶盏,欲语还羞。
“在下姓孟,名鸢,姑娘叫我孟鸢便好。”粉发少年也尽了杯中残酒,眉宇间凭空生出一番慷慨,“先前听得姑娘堂前一曲无题,想必也是有故事的人,不知在下是否有机会能一闻姑娘旧事,为姑娘分愁解忧呢?”
“公子言重了,小女的旧事不过是些无用的恩恩怨怨罢了,与公子比起来不过是无稽之谈而已,又何幸能让公子听我琐碎?”姜玠柔柔弱弱地回绝,仅仅只是见过一面,姜玠可不会天真地把自己的故事尽数诉说给一个陌生人听,更何况这不过是人家的谦辞,若是他应了,反而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这是姜玠所不愿的。
姜玠来做阑珊居做花魁,虽然明面上是被齐暝逼迫来的,实际上也是姜玠开始摆烂的一次新颖尝试,说是体验体验风尘女子的生活也不为过,他才不想和这红衣公子扯来扯去,斗智斗勇,搞得气氛尴尬,两个人都下不来台,又何必呢?
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便是放自己一马。
孟鸢也没在意姜玠话语之中的抗拒之意,不紧不慢地啜着手中酒盏,“月明姑娘生的如此花容月貌,一副唱腔也是堪称绝世,有何至于沦落到这种风月场合,拍卖自己的梳拢之夜?莫不是家中有什么事故?”
“小女既来之则安之,别无他想,公子若是乏了,小女便服侍你眠寝。”姜玠也不想再鬼扯下去,这个孟鸢多半是个辣手人物,再聊下去自己的伪装说不定都要被他看透,啧啧,好不容易体验体验生活怎么都能遇上这么棘手的人物。真的是自己点背么?
“姑娘说笑了,在下是女儿身,如何与姑娘共眠?”孟鸢直到现在才用回了女声,乍一听之下都是格外的绵柔。
姜玠瞋目结舌,失敬失敬,原来是老本行。只不过这女扮男装来阑珊居买清倌人是什么新奇套路?还是城里人会玩,姜玠甘拜下风。
“怎么?被吓到了?”孟鸢也似是习惯了别人的震惊,“在下只是不想如此佳人遭那两人唐突,才出价罢了,姑娘不用刻意服侍在下。”
“其实我们还是能同床共枕的。”姜玠的声音很轻。
孟鸢险些没有一口竹叶青喷出来,颇为狼狈地四处找着纸巾:“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姑娘更喜欢.......”
姜玠当然知道孟鸢的后半句想说什么,看来自己女子身份扮得是天衣无缝,到这个地步都没让外人能看出来。
姜玠轻轻咳了一声,“其实我是男儿身。”
孟鸢手中的酒盏砰的一声落在地上摔裂了,竹叶青溅落在粉发少年的红衣之上,留下一滩肮脏的污渍,孟鸢捂着心口,显然没缓过神来,“你,你说什么?”
这是个男人?孟鸢睁大眼睛,怎么看都看不出来!这凤目流转,蛾眉轻蹙,怎么说都是浑然天成的美人,怎么可能是男人装扮的!
“喂,不用这么夸张吧。你说你是女人我也没这么大惊失色诶。”姜玠切换回了男声,彻底打破了孟鸢的世界观。
“怎么会这样?”孟鸢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满地的酒渍,试图让自己迅速平复心情,“怎么会有大男人扮成女人来这种风月场合卖身的?”
姜玠也很无奈,“被人胁迫的,再说了,怎么会有女人扮成男人来风月场合买清倌人的?若不是有同性之好,还能怎么解释?”
“我都说了,我只是单纯看不惯那两人买下你,这可是暴殄天物!”孟鸢哭天抢地,原来一副贵公子的做派也就不攻自破了,她现在还未从姜玠带来的巨大反转中恢复过来,这都是什么事啊!
“孟少主做客阑珊居可不只是为了什么清倌人梳拢吧,而是为了阑珊居中藏着的东西而来?”姜玠疑问,这孟鸢看上去人畜无害,其实修为至少在金眸之上,又不可能单纯为他的艳名,呸,名头而来,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就是这阑珊居中埋藏着连他都要动心的东西。
孟鸢若无其事地摆摆手,“阑珊居还能藏着什么?我只不过是闲来无事出来逛逛,怎么可能是为了什么东西而来?”
姜玠摸摸下巴,明显地看出了孟鸢的慌乱。
很显然,这孟鸢行走五州的时日不长,连这点小九九也瞒不过去。
那么,就是这阑珊居中真真切切地掩埋这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