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晖很早就醒了过来，警戒着四周。并非他所想的那样在睡梦中被黑日卷入，他仍好好地躺在现实中自家的床上。

天刚蒙蒙亮，林晖伸手开灯，换上衣服，洗漱早餐很快完毕，接着他便一如既往地出门，望向遥远的东方。天空是一片柔和的白色，散发出温暖的力量，抚慰这片刚睡醒的大地。长江上传来货轮的汽笛呜鸣，在高远蓝天上传出很远，惊起一群飞鸟。

一派祥和安宁的景色，少年却无福享受。他面临的是不知何时降临的地狱，里面充斥着黑暗与死亡，是一切生命的禁区。

但是，他和他的妹妹却能踏入那片死亡之地，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了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他必须与那个世界搏斗。

“这么紧张干嘛。”

郁雪的声音突然从他背后传出，把林晖给吓得魂飞魄散。“卧槽？！你是怎么出现在我背后的？！”“我一直就站在那边啊，你自己没有看到，怪我咯？”她指了指身后的路面，说道。

“‘黑日’不会在光元素升腾的上午和火元素浓郁的中午下午发动的。一般是在傍晚，暗元素开始升腾的时候，发动它的魔力消耗会显著降低，这个时候才是最好的选择。”

一边抓着手上那智能手机，郁雪一边转身走向第二大桥。不过略有不同的是，她的手机电池盖上画着密密麻麻的淡蓝色纹路，透出奇异的微光，让林晖觉得非常好奇。

“……你手机上那些是干什么的……？某种结界么？”他指了指郁雪的手机，发问。

郁雪翻过来看了一眼，扭头看向他，“不是结界，一个符文组而已，会吸收游离的魔力，再把魔力转化成稳定的雷元素输出。功率和……锂电池差不多吧。”

把魔力转化成稳定的雷元素？……那不就是说，有几乎无限的电力了么？！林晖对魔法的高深又加深了一层理解。

他凑到郁雪旁边，看了一眼她的手机，瞟见屏幕上一长串难懂的字符。那些字符看上去像是编码，但就编码而言，它们又太过紧凑，看起来眼花缭乱。

发现他眼神方向的郁雪抬起了手机，给他看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符，“这是通用的符文代码，一般用于在术师交流会上展示新结界的构造。这个是昨天英国皇家结社例行学术交流会上新构造的结界，用来在水元素浓郁的地方进行广域探测用的附属结界。”

“水元素？新都的水元素很浓厚么？”“也不算太浓。新都最浓的是火元素。”“……火元素？”“比如，新都有下过雪么？”

这句话问住了林晖。从他记事以来，好像新都每年冬天气温连零度都没下去过？

“这就是最大的实证。”“但是……那样的话，既然火元素很浓，那为什么还会有浓郁的水元素？”

郁雪看了他一眼，像在看白痴。

“你傻吗，看小说里元素相生相克看多了吧。元素之间是不存在什么克制关系的，一切都以元素浓度与魔力压强度相关。”她说道，语气像老师教育学生。

少年之前积累的一切对元素的认知被瞬间推翻。果然最近恶补的那些幻想小说什么的都不可信啊。两人一边往新区走着，一边在桥上远望灰蒙蒙的宽阔江面。上个星期六，林晖与南宫两人就是在这座桥上遭遇了第一次“黑日”的展开，现在走在这座桥上，林晖仍有一丝心悸。

林晖与郁雪极默契地在桥中央停下，凝视着泛着薄雾的长江。他的右边飘过一只晃悠的蝴蝶，白色淡翅在清冷的晨风中扑腾，托着它缓慢地挪向江心的湍流。他盯着那残灯余烛般的生命，看它在秋天的冷冽里战栗，心中浮起一丝怜悯。

瞬间，林晖觉得自己有些文艺。他给自己的定位绝对不是文艺青年，应该是家务全能选手和围棋棋手。在狠命甩了甩头过后，林晖看向身边不远处的郁雪，观察这安静的少女。

在清晨的阳光下，郁雪的侧脸像一幅精绘的油画。作者用他的画笔，在素白的胚上涂抹色彩勾勒线条，再用阳光洒在背景上，造就了这幅瑰宝般的杰作。

那杰作动了一下，扭头看向林晖，眨眨眼睛。

林晖如在梦中轻飘飘地飘着，直到她疑惑地看了好一会儿，才从梦幻中惊醒。

“……你在看什么？”郁雪开口问道，声音充满了不解。他摇摇头，把头转向正面，瞥了一眼已经飘到江心湍流上的蝴蝶，转身，朝着新区那边迈步。

在两人即将到达咖啡店的街拐角时，林晖伸手拉住了郁雪。

“干什么……？”“那个人……是言休学姐吧？”

听见他的话，郁雪望向前方那扎着黑色高马尾的身影，正往咖啡店的方向走着，完全没有察觉到两人正在注视她。

“……她来这儿干嘛……？”“大概是喝咖啡吧？今天又碰到熟人了呢……？”“有些不对劲。”郁雪说道，微眯着双眼，反手把林晖推到行道树边上那言休的视线死角，自己也跟着躲了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像两个跟踪狂一般尾随了上去。言休拉了拉脖子上白色的围巾，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店名的咖啡店招牌，伸手推门。

今天降了温，她理所当然地多穿了一件衣服和一条围巾，不过却丝毫挡不住她傲人的身材。

老板坐在前台，头都没抬一下，目光一直聚焦在前台桌上的那本书。言休看了他很久，走过去坐到前台，伸手拿起了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的高脚酒杯，仰头把盛在里面的澄澈液体喝干。

纯正的伏特加，正常人一口干了这一杯估计都会晕乎，但言休却像是喝了一杯白开水，把杯子放回桌上，沉默地注视着它。

“找到这里来了呢，真了不起。”老板出声，胡子拉碴的脸上看不见任何表情。

高佻少女顿了一下。店里没有客人，只有她和老板两个人，还有一盏昏黄的台灯。

“答案呢。”“一如既往。我没有什么能告诉你的了，该说的我在上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

“……总是这样不负责任地逃避……把责任全部丢给别人，然后自己跑到这里来开咖啡店？”言休的声音有些愤怒，像是酒精上头，但她自己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喝醉，这些怒火全部来自她的内心，烈如干柴。

“……是么，那真是五十步笑百步呢，你不也是抛弃了所有么。”老板说道，依然没有抬头，“我给你说过的东西，你有认真思考过么？”

“闭嘴……！”

一声怒吼，言休伸手从背后的虚空中拔出白玉的长剑，剑锋直指老板的眉心，“你是了解我的……我一直以为你是了解我的……结果，你和那些老家伙们也是一样的么……？！”

“无法克己，怒火攻心。身为一个剑士，你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而且，你还是太慢呢。”

她忽然怔住。言休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下一个瞬间，白玉的剑刃已经挑下了两根头发，在空中飘飞散落。

老板收回右手，把玩着那把剑，然后递还给言休，“还是那么趁手。你居然从博物馆里把它们带出来了？我一直以为放在那里很安全。”

“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脸不可思议地，言休看着自己的手。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像他这样，从她手里无声无息地把剑抽走！

“这么慢的动作，能碰到我么？很难吧？”“……啰嗦……”言休嘟囔道，顺手把剑丢进虚空。

老板笑了一笑，“回去吧，我不会离开这里的。想喝点什么的话，随时欢迎。”

闪烁着星空的瞳盯了男人一会儿，终于黯淡了下去，随着虚空消散，恢复到往常深邃的漆黑。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只酒杯，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门外寒风阵阵。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