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好了头发的希姬波娅,把手放在剑柄上。

“兰多她和你说了吗?”

希姬波娅的眼睛中倒映着点点星光,我看着周围燃起的无数炉火,握紧了拳头。

“原来是这么回事……戈尔兰多的道歉指的是这个吗。戈尔兰多并没有告诉过我,你和她,并非人类这件事。”

事实上,当‘并非人类’四个字从我口中说出的时候,我浑身如同电流经过。戈尔兰多的一句句话回荡在脑海,如今看起来怪诞的话都有了意义。

希姬波娅没有否认这一点,我则眯起了眼睛。

“果然啊。将近十年前的那一场浩劫,导致古拉格家所有人全部死亡的魔剑生物化研究,并没有完全失败不是吗?就结果而言,反而是巨大的成功……”

我感到自己正在揭开真相,沉重的空气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明明天气很冷,我头上的汗水却在不停地冒着。

我眼前的少女,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在这个几乎封闭的峡谷中,还有多少秘密被雪藏呢。

我不知道。

“你知道那一场浩劫?笨蛋姐姐,真是什么人都敢相信啊。”

我呼了一口气,把颤抖的手放在额头上。

“七八年前,古拉格魔剑研究的分部领事,也就是你们的父亲接到魔剑生物化的通知,赶往这个峡谷。兰多和你因为不放心,尾随其后。那一场研究中用的是你们母亲的灵魂做素材,结果发生了不可控的情况。巨大的、烂泥一样的怪物吞噬了所有人,你们的父亲为了保护你们死在了你们的面前。父亲保护了自己的女儿们,故事到此就结束了。”

希姬波娅沉默地望向我。

我感到自己呼出的气体很灼烫。

“但是,仔细想来的话,那之后呢?唯一可以保护你们的父亲死在了眼前,剩下被极度的痛苦蒙蔽了心神的你们,还有已经完全认不出任何人的母亲。我早该想到的。在那场浩劫中,你们已经死了……”

希姬波娅把剑从地上拔了出来。

她的眼睛映射着红光,看起来很可怕。

“没错。那个时候,杀死父亲的怪物很快就吞噬了我和姐姐。窒息就在一瞬间,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我们就被漆黑的淤泥包裹,沉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但是就在那个时候,我们的母亲——那个怪物开始崩坏了。她既像是剑,又像是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逐渐明白了自己杀死了丈夫和女儿……那个怪物在坍塌,而与此同时,想要活下去的愿望在我的心脏中冲击着。那个时候的我明白的只有一点,父亲死了,大家都死了。”

希姬波娅把剑背到背后,继续说:

“那么,我和姐姐就是古拉格家的末裔。整个庞大的家族,必须要有人活下来。”

我感到自己的手脚冰凉,化了的雪水泡在靴子里。

“所以说,你们反噬了魔剑本身吗?”

希姬波娅摇了摇头。

“是同化。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地上是无数的尸体,天地间只有我一个人。我爬起身,自己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被黑泥吞噬的大家此刻都被腐蚀成了白骨,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希姬波娅皱了皱眉。

“——半分心跳声都没有。”

我露出惨淡的笑容,脸颊很冰冷,可能是面色煞白。

就像是在听古老的怪谈一样。

“原来如此……但是戈尔兰多呢?”

希姬波娅慢慢地说:

“魔剑,归根结底不过是盛着求生灵魂的容器罢了。这身体也是躯壳,虽然接近人,但却在很多方面有所不同。我一度认为姐姐死了,直到有一天,我用父亲和其他死在峡谷中的人的头盖骨制作出了这把剑。有一次我的拇指被剑擦出了血,突然间意识恍惚。醒来的时候看到了姐姐留给我的信,我才明白兰多姐姐也在这个身体里面。我们是两个人,切换的方式就是用这把魔剑自我伤害。”

“因此你才让戈尔兰多带我来这里?”

希姬波娅毫不隐瞒地点了点头。

“只是我没想到,姐姐会相信你。她从不相信任何人。你是怎么察觉到的呢?”

我自嘲地笑了笑。

“仔细想来的话,很早之前我就觉得不对了。我的剑上有对我家伙计的思念,混杂着我的记忆形成了无法解释的现象。我的剑里住着意识体,她是我迄今为止所有见过的人的集合。而当戈尔兰多遇到危险的时候,意识体不动声色地劝我去救她。当时的我就很疑惑了,因为比起救她,我更倾向于去找伊兰。如果把意识体看成另一个我的话,两个我采取了不同的措施。那么是什么影响到意识体的判断的呢……是同伴吧。对她来讲,戈尔兰多是她的同类,都是附在剑上的意识而已。

“后来也是,当我从废墟中找到戈尔兰多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心跳了。但是她却能在我猝不及防的时候醒来。这么想来的话,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心跳吧。”

希姬波娅哼了一声,似乎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那么,你也应该知道了吧。我让你来到这里的目的。”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从背后拔出了剑。

“我知道。但是在那之前,我要见我家的伙计。只有确保伊兰和金文的安全,我们才有下一步可谈。”

希姬波娅又皱了皱眉。

“伊兰在我这里,但是金文是谁?我只从你家里带出来了伊兰而已。”

希姬波娅的样子不像说谎。

她在这个时候也应该没有说谎的理由了。

“……我知道了。那么,我要确认伊兰的安全。”

“可以。”

希姬波娅高高举起了魔剑,周围火焰的光亮立刻越来越高。紧接着,我顺着她的目光抬起头,看见了在万丈高空,在峡谷顶端的一个栈桥上,穿着浴袍一样睡衣的老人把两手穿过少女的腋下,高高举起了小女孩。

伊兰。

伊兰的衣服有了些许变化,穿上了保暖的外套。

但是眼神中依然一点光彩都没有,就像是她刚刚来到武器店的时候。

“那个老爷子是我的外祖父,也是现在存在世界上的,我唯一的亲人。伊兰一直以来由他照顾,不必担心。只要你做出来剑,伊兰就会还给你。但是如果失败的话……”

我没有听她说话,热泪顺着我的脸颊流下。

我见到了,伊兰,我家的伙计。跨过了千山万水,走过了冰天雪地,经历了无数生死攸关,终于找到你了。曾经经历的一切苦难在这一瞬间都烟消云散。

等着我吧,伊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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