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到这里为开始,差不多过去了两个多月。

自从那一场战斗之后,日子过得一直有些紧张。期间我暗自里打听了不少关于远征军的情报,大体了解了现在的情况。巴拉亚特领导的第一远征军回到了最北边的国家图兰特尔,去应对突如其来的魔族入侵。

米斯特岗的远征军也回到了前线,对这种直接接壤的国家来说,本土的精锐更不可能离开前线过久。

听情报贩子讲这些的时候,我摸了摸下巴。现在应该还比较安全。在大雪封国的米斯特岗,追踪也是很困难的。就算与远征军的部分人正面相碰,只要逃跑就可以了。

带着这种松了口气,而又小心戒备的心情,我和戈尔兰多继续着旅程。白天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旅行的事,但是到了晚上,彼此都想着完全不同的事。现在的戈尔兰多比以前信任我了一些,偶尔会在篝火前跟我讲起她父亲的事。

但是她讲的时候,我却总是会忍不住去想小伊兰。戈尔兰多的话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我家的伙计,想起小伊兰柔顺的白发和小小的角。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感情也变得越来越强烈。整整三年的陪伴里,我和伊兰彼此影响着。在我交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的同时,我也在一点一点地变化。

是伊兰让我认识到自己身为武器店店主的身份,因为伊兰陪在我的身边,我才彻底战胜了曾经的懦弱与迷茫,逐渐地,了解和接受这个世界。

如果说我的保护救了伊兰的话,不如说,伊兰的“被保护”也救了我。

救赎是相对的。

而当曾经熟悉的东西突然消失在自己的身旁,人们才会发现,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得多。

“快到了。”

车篷外传来戈尔兰多的声音。

预计不久就会到达锻造师的峡谷。

“多谢。”

我应了一声,气氛不知为何有一种离别的伤感。说实话,如果不是我有一定要去的地方,一定要见到的人的话,和戈尔兰多一同旅行是非常有趣的。

戈尔兰多不太喜欢说话,因此我们两个交流不多。

但是就像是理想的旅伴一样,戈尔兰多知道我什么时候疲惫,也知道我什么时候心情低落。每当我望着天空发呆的时候,总会有一个苹果砸在我的头上,我慌忙地接住差一点滚落到飞驰的龙车下面的苹果,回头看向面无表情的戈尔兰多。

而当戈尔兰多在篝火前谈起她的父亲和母亲,谈起穿着研究服、戴着眼镜的强势的母亲,和好几天不刮胡子,邋邋遢遢的父亲;以及谈起母亲去世,父亲穿上研究服变得冷酷而严厉的样子,我也只是把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白天的戈尔兰多是战士,但是晚上的她和脆弱的小女孩没什么区别。

睡觉也会做噩梦,常常清晨我起来的时候,看见戈尔兰多大汗淋漓地抱着我,把头埋在我的怀里。

每当看到这一幕,我的心就会阵阵疼痛。

因为这不就是同床异梦吗!

在她抱着我的时候,我却在想着小伊兰。说不定我也回抱了她,因为在梦里,我抱着伊兰在草地上飞跑。伊兰的脸上有笑容,于是我也开心起来。等到早晨,这种强烈的落差让我一时间无比惆怅。

戈尔兰多对我的情感是什么呢?我对伊兰的情感又是什么呢?

我是搞武器的,而非诗人。因此这种关系让我丝毫不觉得高兴,有的只是困扰。

“吃苹果吗?”

没等戈尔兰多回答,我就已经从一旁抓起一个红透的苹果,把头探出了车外。

“不……不是很想吃。”

戈尔兰多甩了一下鞭子,车子立刻开始颠簸起来。远处是连绵不绝的阴云,但是不同的是,阴云之下,可以看到绵延起伏的高山。

那山真的是墨色的,就像是笼着一层雾一样。照理说,这个季节是不应该有雾的,我定睛看去,才明白是纷飞的雪屑。细如尘土的雪在风中飞舞着,把整座山都笼罩起来。

“那里就是锻造师峡谷吗?”

我向上轻抛着手中的果子,苹果落回到我的手里。反复几次后,我张嘴咬了一口苹果。

戈尔兰多应该是看出我有些紧张,但她的样子也有些不自然。

“是……在大山深处。我们古拉格世世代代都隐居在这个地方。那座山背后紧连着的是一个巨大的盆地,我们称呼为‘彼方’。下面是无尽的黑暗,据说下去的人都从来没有办法活着上来,也有人说下面居住着超级可怕的魔族,总之我们在山上,他们在地底,千年相安无事。”

戈尔兰多说着几乎毫不相关的事情,可以看出她的身体也很僵硬。

我悄悄凑过去,戈尔兰多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锻造师峡谷。

我突然拍了一下她的双肩。

戈尔兰多回手就是一胳膊肘戳在我脸上,我又滚回了车篷里。

“吓我一跳!怎么了?”

“没事没事,只是让你别紧张就是了。这世界上可还没有什么让我绝望的东西。相信我吧,兰多,总有办法的。”

虽然脸上阵阵发疼,但是我还是露出笑容。

戈尔兰多转过头去。

“……抱歉,斋和。”

大概是为刚才那一击而道歉吧,我叹了一口气。

“没事,又不疼。走吧。去那里。”

在戈尔兰多转过身去的时候,我眯起眼睛,打量着高深莫测的峡谷。岁月在此留下庄严肃穆的刻痕,一种风尘积淀的文化底蕴让整个峡谷变得神圣。

而联想到在这个峡谷中,曾经所进行的种种惨无人道的实验,这峡谷的神圣便带上了一种妖气。我向握拳的右手里哈了哈气,感受热浪顺着指缝流出,残留下短暂的温暖。

在最后的路里,我和戈尔兰多没有说话。

在穿梭在山间,快到峡谷的时候。在那气势恢宏的入口近在眼前的时候,格尔兰度突然压低着嗓子说:

“谢谢。谢谢你,斋和。”

我感觉气氛稍稍有些不对。她的话看起来就像是诀别一样,是一种永不再见的语气。

“喂……”

我刚想说话,戈尔兰多突然回过头来。

她在笑。

这是我为数不多地见到戈尔兰多的笑容,笑意这么明显的是第一次。但是她的笑容很悲伤,眉毛低垂着,眼睛轻闭着。虽然笑着,但似乎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一样。

“我啊,在遇见你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一个人活着,一个人死去。一个人走完一生,甚至来不及走完一生……古拉格是憎恨的象征,古拉格家的末裔也早就失去了众人面前的尊严与荣耀,成为了失败者的象征。我也没有振兴家族的才能,一直都是,在冷言冷语中艰难地求生,就算被沉重的负担压的喘不过气,也只能趴在地上艰难地喘息。但是直到那个时候,看到你的背影的时候,我才发现,我还活着。谢谢你,斋和。谢谢你。我,说不定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龙车已经停下了。戈尔兰多从驾座上一跃而下,我刚刚伸出手,她就向峡谷的深处跑去。

“喂!”

一阵雪屑飘飞,扰乱了我的视线。戈尔兰多的身影一眨眼就消失在前方,我放下手,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我最终没有碰到她,也没有告诉她我的感受。这么想来的话,我似乎从未回应过某人,但是这一刻我却觉得莫名的心酸。

就仿佛我有一种预感一样。

她说的再见,或许是再也不见。

我一步从车上跃下,脚深深踏入雪窝中。冰冷的雪水灌进靴子里,但我却仿佛麻痹了一样。

我向着锻造师峡谷中飞奔着,雪从我的身体两侧划过,那真的是,冷冰冰的雪水在脸上胡乱地拍……

我穿过细密的雪雾,终于踏入了锻造师峡谷。

里面没有雪。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

天色一瞬间暗了,峡谷里却亮着无数的红光。半包围的峡谷中雪很少能透进来,地面也是坚实的泥土。数百个锻造炉全部亮着,无数的火光间透露出浓厚的威压感。

我扫视了一下周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锻造炉中心的红发少女。

她的背后,在远处峡谷的内壁,气派恢弘的青铜塔高耸。塔的一半嵌入岩石内,露在外面的青铜生着铜绿。塔内漆黑一片,但是只要稍作想象就可以知道,当内部的烈火熊熊燃烧的时候,整个大地都要震颤,星星的位置都会变化。

我咽下一口口水。

峡谷间是四通八达的栈道与桥,有些桥断了,木头已经腐朽,还有很多经受了岁月的沉淀,岌岌可危但是依然维持着原来的样子。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红发少女的背影。

“戈尔兰多?”

熟悉的背影此刻有一些微妙的不同。我说不出来那种区别是什么,就像是调换了内容的外壳,散发出来的气息变得不一样。

“我家的伙计呢?”

红发的少女侧过身,嘴里衔着黑色的布条。她先是把遮住左边容颜的秀发掀回后面,然后捋了捋左边的头发,用黑布条扎出一个马尾。紧接着又重复了一遍,两只红色的马尾垂到肩膀向上的位置。

她的身后,巨大的红色的剑插在脚边的泥土中。

我吐出一口气,慢慢地说:

“两人间距离的概算……还真是困难啊。希姬波娅,你和戈尔兰多……其实是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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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快乐!各位!

怀世今天准备了酒和炸鸡,早早码完了一章,就去阳台上独酌了。

single dog~single dog~single all the day~

但,那又怎样!

自嗨吧!!

诸君,我喜欢冰雪节!!

虽然南方没有熟悉的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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