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放在床头桌边的时钟很老旧，金属指针落向锈蚀的零刻时发出清脆的机括声，仿佛发条机芯被转动，床上沉睡着的人儿此时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茶筱筱抬起手拨开眼帘前的雪白发丝，正对着她的时钟表针正指在五点五十分的位置。

此时，朦胧的意识才逐渐变得清醒。

——她又做梦了，梦里面，还是三年前的那时候。

狭小的通风窗外透进来丝丝袅袅如烟般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鸟鸣声随着燥热的朝阳飘入，茶筱筱眯着眼揉了揉颈肩——不知不觉，她发现自己脖颈间竟铺满了细汗。湿热的空气如梦里的记忆般一口气被撞开，茶筱筱迟钝了好一会儿才从床上爬起身，垂下头，已然失去知觉的双腿在薄毯上勾出轮廓。

茶筱筱揉了揉发涩的眼角，轻叹口气。

三年了。

要不是忽然在梦里记起，茶筱筱几乎都差点忘了三年前的噩梦降临之前，这个世界原本的模样……就像早就遗落了的靠着双腿站立和行走时的感觉，茶筱筱对人生的前二十年已经无法再游刃有余地拾起了——她本应在“亚巴顿的诅咒”中死去的，从接触到那枚巨大的火焰陨石时她就已经被这个世界所剥离了。

但她终究还是被时间遗留了下来，侥幸的、以没有燃尽的薪柴——这种烧到一半的干枯木炭一般的姿态行走至今。

若非重新得到了莜然的消息，茶筱筱几乎都忘了自己留在这里的意义。

莜然……

回忆起记忆力的那个小女孩儿，茶筱筱目光重新铺上了一抹光彩，她连忙搬着自己的双腿坐起身从床头抓起手机，手指划开屏幕，手机震动了一下，出现了一个没有标注的陌生号码来信，看起来是寻常的问候与推销广告。

但茶筱筱看得出其间穿插加密的的短号密码——这是司盈盈用作传递信息的手段，她谙熟于心。

“‘D4-4071’……”

也就是存储柜的编号，后面还跟了一串密码，很显然，这就是司盈盈为她准备的东西。

……

雪白的猫耳从头顶钻出。

银色的丝线从手腕弹起，缠绕交错而过向着茶筱筱的双腿和胳膊缠绕而上，她如舞台上的精致木偶娃娃一般站起，细线赐予的短暂活动能力让茶筱筱稳当当地走下床。

夏日的清晨泛着些许燥热。

鬓角的银发粘着汗末，茶筱筱漫不经心地动了动手指，它们便如羽毛一般轻飘飘地落在了耳后，梳洗完毕，茶筱筱久违地在镜子前停留了许久。

整洁的衣裙自然而然地贴上身体，发丝一缕缕地变得整齐而顺滑，轻巧地拢起、编织成鱼尾发辫挂在脑后，就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灵巧的手在帮助茶筱筱梳理打扮，做完这一切，一圈圈银色的丝线贴合在手腕收束起来，最后尽数隐没在袖口下。

茶筱筱精心地为自己挑选了发卡和领结，还有一顶宽大的白色遮阳帽，望着镜子里忽然变得精致得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自己……茶筱筱抿着唇舒展了眉角。

她已经好久没有为自己打扮过了。

“唔——”

仰头吞下白色的药片，清凉的白开水灌进喉咙里，茶筱筱将药瓶顺手塞进衣兜，推动着轮椅来到床边，顺手掐掉了六点正的闹钟，抬起手腕瞧了一眼电子手环。

现在离七点还有一刻钟时间，前往旧城区的第一趟早班列车差不多在一个小时后。

时间很充裕。

茶筱筱捏着手机编辑了一条新短讯发往一个未命名的号码，便推着轮椅离开了小租房。

清晨的住宅区还没有多少行人，茶筱筱忘了一眼太阳升起的方向，三三两两穿着制服的学生在朝阳下拉长了身影结伴前行。清新的空气抚摸着茶筱筱的发丝，她推着轮椅从小区陈旧的值班亭经过，和值班的大爷打了招呼，大爷向她挥了挥手，身后的旧电视机上还播报着最近被播报的银叶市“墙壁内沦陷区”调查相关新闻，画面中，直升机转播着从高耸的混凝土厚重城墙上看到的萧条街景，记者紧张的脸庞出现在画面一旁。

茶筱筱只瞥了一眼便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推着轮椅离开这个旧小区。

九月的西京市并不凉爽，太阳打在皮肤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烫。旧街区的无障碍设施比较单一，茶筱筱费了一番功夫才来到道路上，这个季节人行道两旁早熟的桂花树挂上了星星点点的淡黄色花簇，空气中弥漫着极淡的清润氛香，驱赶着闷热，茶筱筱推着轮椅，慢吞吞地在人行道中间移动着。

宽大的帽檐在遮挡阳光的同时也挡住了大部分人的视线，如雪发丝轻飘飘地绾起，露出牛奶般的脖颈，整洁的衬衣和单色调的绀蓝色短裙罩在身上，略显宽松——这些衣服还是去年入冬之前买的，但随着茶筱筱身体的逆生长，这些从前穿过的衣服很快便显得有些不合身了。

周围的行人有学生也有上班族，匆忙的早晨没有过多投向她的目光。

茶筱筱压下遮阳帽，旧提箱在她的腿上晃来晃去。

……

即便西京市的无障碍设施还算完善，公交车出行对于双腿残疾的茶筱筱来说也是有些麻烦的东西，也免不了成为其他人眼中的焦点。

这些事情她差不多都已经习惯了。

车上，王北打来了电话，或许王北还是对双腿残疾的茶筱筱有些不放心，在电话那头千叮咛万嘱咐，始终离不开对茶筱筱的关心。一如既往地绕开话题之后，茶筱筱驾轻就熟地揭过自己的事情，她并没有向王北细说起此行的目的地，李菲所在的“夜鹰”是如假包换的指令者组织，那不是普通人该接触的领域。

十来分钟的车程，车窗正对着西区车站站点停下，茶筱筱透过车窗向外望，气派高耸的车站导航站台电子屏正轮播着列车始发次的信息，次屏实时播报着关于银叶市动乱的新闻，而距离站台不远处，正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井然有序地跟随着一辆武装车巡逻经过。

再往远处望去，一座漆黑的方碑在云层之下迎着阳光高耸伫立，散发着森然的暗芒。

西京市市西区列车调度站，这是西京市最大的列车调度中心之一，也是前往旧城区的必经之处，同时，这里也是战时的枢纽要道，军事戒备森严。

茶筱筱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她下了车，轻车熟路地推着轮椅前往车站入口的存储柜。这里的存储柜并非是使用钥匙的类型，而是电子锁，输入密码也可以打开，对于司盈盈来说算是比较方便的交接点之一。

“‘D4-4071……’”

也就是四柜4071号。

茶筱筱转着轮椅从立柜前移动，仰着脸确认着立柜上的标号。

然而当茶筱筱来到四号存储柜前时，她好看的银白眼睫微微翘起，勾住她深邃的翡翠眼瞳——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名扎着双马尾的黑发少女，粉色系的视觉独占大半身，蝴蝶结与百褶迷你半身裙搭配半挂在胳膊上的长外套，少女的青春感彰显十足。

这个少女正是司盈盈。

此时，司盈盈正背靠着存储柜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手中的奶茶早已经空掉，她似乎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此时她正抬起头来，与茶筱筱的目光对视了。

“你怎么在这里？”

茶筱筱轻声开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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