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她。

“不记得。”她摇摇头。

我们将息在一处窑洞中。

“你是一个漫游者。”我说“我能看出你的身上携带着其他宇宙的算力信息。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她犹豫思索了一下，带着不确定的口吻说道:“有一道光爆……摧毁了那些宇宙。我穿过光爆的余波，就来到这里了。”

“不可能，陈列馆内的宇宙每一个都存在一个标号。”我说“如果有宇宙被摧毁，委员会会立刻察觉到的。你还记得什么吗？”

“……”她轻轻的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我用手轻点了一下堆积的干木，聚变的原子能量点燃了赤红的火焰，此时暗色的天幕只剩下一丝橘红。

“你的宇宙编号是多少？”她问。

我愣了一下:“问这个干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我在哪儿……”

“β-26号。”我说。

……

我们两人在营火前沉默了许久，远处的群山像一张正在冷笑的嘴，荒漠中的余热也随着夜晚的到来几乎散尽。

“你在我的宇宙结构上撞出了一个奇点。”我指着天边那道光晕，对少女说道。此时，奇点的引力透镜效应已经让周围的恒星光被拉扯成一个光滑圆环，奇点的中间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空洞，从行星的表面上望去，如同一颗黑色的太阳，它的光芒仅仅来自于吸积盘边缘的那道金丝。

“抱歉……”她抱着双腿，做出一个蜷缩的姿势，也许是为了寻求安全感。

看到我并无责怪她的意思，少女才逐渐摆脱了紧张的情绪。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科拉（Kora）。”少女说，火光映照出她碧蓝的眼睛，像无暇的蓝宝石。

科拉……我在心里默念了她的名字。

我接着问:“你能描述一下那道光爆吗？”

她思索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我记的不是很清楚，唯一能想起的是那阵可怕的轰鸣，沉闷，如同暴雨前夕的雷霆，像一万个世界即将被点燃……然后是尖啸……”科拉回忆时有些痛苦。

我安慰她，让她慢慢来。无意之举让我下意识的轻轻搂住她的肩膀，像安慰一个刚做噩梦的小女孩一样。

“我耳鸣了好一会儿，才从完全失聪的痛苦里挣扎出来。紧接着，我看见远方的空间和维度被一道力量撕开了触目惊心的口子，那道裂缝延伸到无限远处，不断扩大。最后裂缝里爆发出我从未见过的璀璨白光，然后是震耳欲聋的声音，什么东西碎掉了。我的宇宙就这样被毁灭了。一股漩涡般的力量把周围的一切都吞噬殆尽，同时我还听见很多人的惨叫。”

“很多人？”

科拉点点头:“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地球的开拓者。是我们的同胞。”

“他们死了？”

科拉没有说话，但她的表情已经给了我答案。

我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就好像被刀割开口子前的几秒，疼痛还未传达。然后一种空前的绝望袭上心头。

我从未这样的慌乱，通讯版上面，依然显示着无法联系外界的任何讯息。

“在这里等着。”我对科拉嘱咐道。

我从这颗星球离开，脱离了奇点的引力范围。重新向委员会发出沟通的请求，可信息依然失效。

我又来到这个银河系的悬臂处，这里距离那颗星球有12万光年的距离，重新发送沟通请求，依然失效。

这不可能。

我仍不甘心，继续奔走。

100万光年外，依然失效。

200万光年外，失效。

500万光年外，失效。

……

一亿光年，失效。

十亿光年，失效。

大于哈勃体积的外围，失效。

……

我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我的宇宙彻底和委员会失去了联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有能力离开我的宇宙，之前委员会为了便于人们的管理，用算力墙锁死了陈列馆中这些宇宙的宽域边界，虽然每个宇宙内部是无穷大，但是没有委员会的权限，永远无法和外界沟通。

重新回到科拉的身边，我的神情看上去很是无助。科拉询问我目前的状况，我只能实话告诉她，我们被困在了这个宇宙里。

“看来这次光爆灾难已经影响了大多数人类的宇宙。委员会都没能及时做出反应。”我说。

我们两人围绕着的那个火堆，已经开始变小，逐渐熄灭，最后留下一缕青烟。

科拉突然想到了天上的那个奇点，她说自己就是从那里来的，说不定能凭借那个奇点出去。

对啊。那个奇点是一个通道。

我下沉的心又一次被希望托举而起。立刻表示赞同科拉的说法。但我没有立刻行动。而是选择歇息了几日，我用这几天调查了一下那个奇点的内部辐射情况，返回的数据告诉我，奇点的辐射频率不符合我设置的任何一个参数，说明它的另一头不属于这个宇宙，这确实是一个通向外界的通道。于是等到我们的心情都彻底平复下来后。我才打算带着她去往奇点处。

我们越过这颗行星的大气层，以超光速飞向奇点附近。

科拉在这里没有计算力，于是我分享了自己的部分算力给她，在算力保护膜的作用下，她才能在奇点附近得以生存。这个宇宙对于我而言就像我自己的身体一样，只不过是内外颠倒的关系。可这个奇点不是，它是一个外来物，我表现得小心翼翼，庞大的奇点如同一个深渊巨口，震撼的轰鸣仿佛要将一切吞噬。我透过爱因斯坦环看向内部，那里面根本就是一片地狱般的无尽深渊，丝毫没有救赎可言。

我和科拉在原地犹豫不决。说到底，我们在心智上还是孩子。

不知道是出于害怕还是出于紧张，或者两者都有。科拉此刻不住的有些发抖。

“抓住我的手。”我对科拉说。

她非常乖巧的把我的手握住，我们五指相扣，成为彼此唯一的同伴和依靠，又带着人类骨子里的勇气，一起进入了奇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