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走了走了。”

三位女生的身影相辅相成,在远方形成极其形象的“凸”字。

直到最高的少女也在夜色中隐匿后,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占据最有利地形的辰瑾萱这才从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露出半边身子来。

就跟唐雯苒一样是换下了舞台上的正装长裙,一身牛仔短裤配上白色T恤的搭配尽显休闲。

“那些人不是你认识的吗?那为什么要刻意躲着她们呢?”

结束了同一众后辈的寒暄,负手自演奏厅徐步走来的贺老其实一早就把辰瑾萱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瞧着这位天之骄子这会儿却是在私底下流露出如此感性的一面,贺老为此倒是觉得非常欣慰的。

艺术始终不能脱离现实,超脱了时代的群众,再高尚的艺术都只会于现实生活中蒙尘,一直等到百年后才兴许会出现欣赏的人。

许多画家都是这样的,生前名不见经传,死后作品却被钉上了无价的标签。

贺老眼中,这样的天才在这个追求认同的现代社会的意义不是很大。

所以,辰瑾萱能够有害羞,能够有忐忑的心情表露,偶尔也会有略微带着惊惧躲起来的表现,在贺老看来,就像是锦上添花的柔美,越是看就越觉得喜欢。

“贺老,您还没走呀?”

虽然显而易见地抖了抖身子,但在面上却又极力没有表现出任何破绽的辰瑾萱侧身露出恬静的微笑,向享负盛名的老前辈颔首礼貌问好。

“刚和老朋友聊了会儿天,现在就打算走了。”

在人世间摸爬滚打数十载,可以说是随时拿出那句经典的吃过的盐比吃过的饭都多都绝对不会有任何违和的老人家总是能轻而易举地从旁人语气里抽丝剥茧地挑出真正的含义。

大概是知晓辰瑾萱心里面隐隐点缀着些许对于自己的小小不满,贺老也没有多附和应酬些什么,只是轻轻地伸了个懒腰,苍老却并不腐朽的身子骨带起年轻时常有的清脆铿锵。

“这样呀...那好巧呀,我也差不多要走了呢。”

辰瑾萱扭了扭扛着小提琴的肩膀,将如释重负的感觉深埋在心中的井底,怡然平静地温声道。

“嗯,对了。”

到底是岁月渐长,没有了年轻时那心高气傲的精气神,更多地有一种平易近人自举手投足间涌现的贺老虽然明面儿上说着要走,但其实那一颗八卦的心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得到封盖。

“上次在你们学校见到的那个小男生呢?今天晚上你演出,他没来么?”

原本都打算要转身离开,但囿于礼貌素养的下意识举动而始终都在贺老面前选择保持后动的辰瑾萱第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趁早离开。

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让盛夏天堂的镇店之宝当头砸在墙上的辰瑾萱及时靠着后撤一步而稳住中心,额间汗颜的同时又向着同样眼神中闪现紧张的贺老抽着嘴角苦笑道:

“他...他没来啊...您突然提他做什么?”

“哦,没来啊...”

见从来都被音乐人视作一生伴侣的乐器并没有在自己的影响下而遭受无妄之灾,这才于心中彻底松了一口气的贺老微微摇头,待一番调整后,便眼含深意地回望向脸颊泛红的辰瑾萱,轻声唏嘘道。

“其实吧,不论什么时候,是对人还是对事,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始终都是决定一个人能否成功的关键,瑾萱,你说对吧?”

“嗯...”

至少到现在辰瑾萱还认为贺老现在说的这些不过是因为年老过后的一时兴起而说出来的人生经验感悟,老人家多数都会这样,所以她暂时还没有多少在意。

“既然懂得话,那你可就得加紧付诸实行咯。”

“啊?您刚刚说什么?”

突然跳跃的起伏跨度实在太大,一下子就从人生感悟飞到了自己身上相互挂钩,让辰瑾萱一下子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呵呵,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的,不...你绝对知道我在说些什么。”

于辰瑾萱的陪伴下,贺老负手走出市展中心的大门,抬头仰望那片难得在高耸的城市群中显露出一刹光华的浩瀚星空,浅声道。

“很多事情其实没必要委屈两人间的任何一方。但既然有人愿意为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这个人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懂吗?”

“贺老?”

留下全部感慨后,老人家自顾自地渐行渐远。

步调安静如蜻蜓点水,以至于当一时还在咀嚼着这些信息量巨大的辰瑾萱蓦然回首之际,却只能惊讶地发现精神矍铄的老前辈已然消失不见。

“走这么快嘛?”

辰瑾萱略略撅起粉嫩的唇瓣,稍微嘟囔一句后,便暗自重温起刚才的话语:

“牺牲...?”

作为整个广南岭北高校的掌上明珠,辰瑾萱对于问题的分析速度那是毋庸置疑的快。

要么怎么说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的交流永远是效率的呢?

不用挑明白来说,点到即止大家就都明白了。

这不比单纯的文字解释来得快得多?

尤其是现在,尽管刚才辰瑾萱没能理解贺老话语中的深意,但一时的思索下来,大学姐却也飞快掌握了当中的关键线索。

以林枫没来的说辞作为切入点,辰瑾萱很快就想到了那个换上一身女装就尽显娇羞的少年。

然后就是牺牲的联系。

还有辅以自己与贺老在市展中心内的第一次见面,由后者情不自禁的感慨,辰瑾萱一下子就猜到了这位老人家临走之前究竟在说谁。

“他也把林枫认出来了啊?”

辰瑾萱有些惊讶地在心底嘟囔一声。

要知道,在这位大学姐的心目中,其实林枫的伪装还是挺优秀的,如果不是因为有那一次与假发的近距离接触,兴许辰瑾萱也看不穿隐藏在罗裙之下的少年身姿呢。

贺老和林枫可没有任何近距离接触啊,至少在辰瑾萱的印象当中是没有的,结果老人家却是一眼就洞穿了少年的精心装扮。

这确实有些imba了。

也得亏林枫走得早,要是再留多一会儿,被他发现了自己不惜拉下脸面来(被迫)的伪装在许多人眼中都是破绽百出的存在,这小家伙还不得当场哭死?

“真是个笨蛋。”

想到这儿就不自觉地浅笑出声的辰瑾萱摇摇头,跃上言表的喜悦停留了一刹,却又很快就被其他的情绪所覆盖。

四下无人的时候,五味陈杂的情绪总是多样化的。

不过嘛。

经过许多人的点醒之后。

从来不是牛角尖性子的大学姐也慢慢慢慢看开许多事情。

刘默默论及的所谓“过去”,贺老提及的所谓“牺牲”...

当然,最重要的还有林枫本人在不久前表现出的困惑与不解。

这一切往深了想,其实都不是针对那个已经成为过去的自己,而是现在拥有着大学姐身份的辰瑾萱呀。

“也许...我真的得找个机会跟林枫好好谈谈?”

将小提琴从左边肩膀斜挎至右侧,辰瑾萱凝目远眺林枫他们离开的方向,稍稍嘟起的嘴巴有三分都被牙关深锁。

“像现在这样一直躲下去总是没有用的呀.....毕竟除了自己之外,还骗得了谁呢?”

迎着暮色向空中伸出自己的右手,刻意改小了一码的T恤顺势上拉,露出了大学姐精瘦而又可见起伏的小肚子。

“所以,你在哪自顾自地说些什么呢?”

还没等辰瑾萱的决心来得及从自我陶醉的境界中脱离出来,一道冷不提防响起的声音伴随着呼呼掠过大学姐肚脐眼的寒风一起,给辰瑾萱吓了一哆嗦。

匆忙收下略微显得有些中二的趋光右手,辰瑾萱急急忙忙地转过身子,正好瞧见盘手在胸前的吕秋月这会儿正以大小眼打量着自己。

“欸...你...你还没走吗?”

“刚准备走。”

毕竟与辰瑾萱处在同一个乐团,尽管二人的关系在现阶段可能有些敏感,但从来都没有想着要为此做出任何避让的吕秋月大大方方地来到团长的身边,昂首看向此前辰瑾萱抬手滞留的夜空。

“那儿也没什么东西啊,你伸手出去干嘛?”

“...行了,别管这个。”

尴尬得连脚趾头都下意识地不断摩挲着鞋底板的辰瑾萱微嗔了一下。

“好咯。”

吕秋月斜眼瞥了瞥小脸煞白的辰瑾萱,略是不屑地哼了哼,而后才像是找话题一般顺带问道:

“对了,林枫本来答应我今天晚上要过来看我们演出的,可是我那时候没见到他,所以就想问问你,看你有没有见到过这家伙?”

“嗯?他答应了你要来嘛?”

谁说品学兼优的小天才不能耍些小心眼了?谁规定的?

“他没得拒绝。”

语气中满是自信的吕秋月呵呵一笑。

“但我没见到过他欸。”

事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也正是如此。

毕竟辰瑾萱自始至终所见到的,其实就是林霖,哪里有什么林枫?林枫是谁呀?不认识,真不熟。

“哦,这样啊,那这家伙肯定就是故意在躲着我了。”

吕秋月起手托了托胸,激起一道惊涛骇浪。

辰瑾萱的眼皮也在这一瞬间抽搐了一下,不长,就半次呼吸时间而已。

“为,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他发了中心的照片过来啊,现场拍的照片,本人又故意不出现,如果不是因为要躲着我的话,难道是躲着你嘛?思思?”

“咳!”

从没想过吕秋月突然会来这么一出大戏的辰瑾萱因为一时的紊乱呼吸而咳嗽出声。

“思...思思?思思是谁啊?”

但好在应对迅速的少女及时将局面给拉了回来。

不过高手过招,细节决定成败。

既然辰瑾萱在那一刹表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慌张。

那其实吕秋月今晚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是啊,思思,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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