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其实是有一间幼儿园的,是几年前村干事为了方便村民而组织建立的,就位于村大队广场。

说是幼儿园,但实际上就是个托儿所,以前还是生产队的时候就有过这样的场所。

村幼儿园外面还有个纯手工焊制的滑梯,有将近两米高,对小孩子来说其实挺危险的,但村里面的孩子几乎全都上去玩过。

我对这个滑梯印象极其深刻,在我童年滤镜里总觉得它比过山车都刺激,然而当我跟孔祥一块儿玩过以后却发现也就那么回事,两米高也就一眨眼就滑下来了,而且大理石的滑道还磨屁股,一点都不好玩。

不过我们上的并不是村幼儿园,而是孔祥老妈在镇上找到的一家,名字叫“星星幼儿园”。

即便过去了十几年,我也能记起在这家幼儿园的很多经历,这地方可没给我留下什么快乐的记忆。

当年还是孔祥的我懵懵懂懂,在老妈的忽悠下稀里糊涂就点头答应要了,还以为那是什么好地方,早上乐呵呵地等车来接,结果车到了才发现老妈居然不跟着一起去,于是当场哭成了泪人,不知道估计还以为是生死离别呢。

后来是怎么安分下来的我已经忘了,八成是被玩具和零食转移了注意,毕竟幼儿园其实就是小孩子在老师的带领下一起玩的地方,孔祥就吃这一套。

这一次去幼儿园之前,我特意看了老妈摆在桌子上的宣传广告,那叫一个天花乱坠啊,我都怀疑前世的自己是不是去错了地方。

什么上下学校车接送,免费早餐,高学历幼教……甚至还有细心温柔的美女老师带领孩子们玩游戏的照片,看起来简直好上了天,要不是真的去过我估计就真信了。

结果呢,校车是个破旧的小面包车,园长的老公担任司机,上下学时接近二十个孩子挤在同一辆车里,一旦发生交通事故后果不堪设想。

免费早餐也是限量供应,稍微吃多一点,老师就会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你,让人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小孩子哪里受得了这种压力,只好尴尬地把吃的放下。

所谓的高学历幼教就更搞笑了,老师全都是当地出身,说着一口流利的土话,而且素质堪忧,我至今都记得里面有个老师,因为心情不好,于是让全班小朋友排成一队从头骂到尾,离谱至极。

然后就是幼儿园的收费,每人每学期一千五百块,要知道这可是零四年,我老爹的手机都没这么贵!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是肯定不会再去一次,要是我跟老妈说,她肯定会尊重我的意见,但我却无论怎么都说服不了孔祥他老妈。

所以说孔祥是不去不行了,他既然去了,那我自然要跟着,免得他在那里受欺负。

幼儿园的面包车早上七点半到我们村,因为我家比较靠村口,所以先接的我,老妈和老爹一块送我上车,虽然脸上都是担忧,但我总能从他们眼底里看出一丝欢喜。

我也挺替他们高兴的,四年了,他们终于又有机会一起度过二人世界了,晚上夹在他们两人中间睡觉我也很尴尬。

面包车上已经有了五六个小朋友,其中两个女孩是我们村的,但我想不太起来她们的名字了,等到幼儿园之后应该能有机会知道。

车上除了开车的园长老公外,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女老师,我也想不起她是不是以后拿小朋友当出气筒的那个了,至少她给我的第一印象还是挺不错的。

她先是问了我的名字和岁数,又说了几句没营养的安抚的话后,见我没有哭闹,就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照顾起别的小朋友。

小孩子大部分都是很腼腆的,那种天生外向的孩子终究是少数,车上几个孩子见我上了车后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都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过来,但却没一个主动跟我说话的。

有个男孩一直在盯着我看,我觉得他有点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他是谁,这小伙子是孔祥幼儿园时期最好的朋友,后来似乎是搬家去了外地,幼儿园毕业后孔祥就再也没跟他见过面。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想不起来了……

得益于这份回忆,我对他的“初印象”很好,即便是被他盯着看也没觉得生气,还微笑着冲他点了下头。

结果他却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慌慌张张地把眼神移开,盯着灰蒙蒙的车窗装起了木头。

我承认我长得是有那么一点可爱,但杀伤力不至于这么大吧,这么大点的孩子都抵挡不住我的魅力?

本来还想问问他的名字,但现在这情况看来是没机会了,而且面包车已经快开到孔祥家了,车还没开进胡同,我就听见孔祥那嘹亮的哭声,怕是她老妈提前把她不一起去幼儿园这件事暴露了。

我从老师的脸上看出一副“这才对嘛”的表情,多半是我表现出来的乖巧让她感觉很不可思议,她在孔祥身上找到了平衡感。

面包车停下,老师下车来到孔祥母子面前,用比刚才跟我说话时还温柔的语气,对孔祥说道:“小朋友不用害怕,我们就去一会儿,看一下幼儿园什么样,然后马上就送你回来见妈妈,好不好?”

可以看出来,这是个经验相当丰富的老师,知道对付孔祥这样的孩子不能硬来,得先想办法把他骗去幼儿园。

但不好意思,孔祥可没那么好对付。

“不好!呜呜——”

不出我所料,孔祥听见老师的话非但没安分下来,反而哭的更厉害了,死死抓住妈妈的衣服不撒手。

他并不是看穿了老师的谎言,而是根本没听进去老师的话,只把她当成是绑架他的坏人。

据我这么多年观察发现,孔祥这缺乏安全感的性格应该是天生的,只要身边没有认识的人,他就会变得胆小如鼠,别说上不认识的车了,哪怕是跟陌生人说句话他都害怕。

现在的我也是一样,要是身边有熟人的话,那我跟谁都能谈笑自若,可一旦身处全是陌生人的环境,那我就彻底蔫了,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孔祥的哭声越发撕裂,我既不是抖m,也不是抖s,理所当然地听不下去了,当时就绕过两个小朋友来到车门边,冲孔祥招了招手。

“然然,上车!”

“我不……嗯?”

孔祥的哭声戛然而止,看着我呆了两秒钟,然后松开了抓着妈妈衣服的手,慢慢点了点头。

那老师顿时向我投来诧异的眼神,她刚才又骗又哄的,苦口婆心说了半天,到头来还没我一句话管用,换谁来估计都要怀疑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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