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巨响让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吃肉的动作,更确切地说,几乎所有人都把手上的肉给扔掉了。

被卷上天的水花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在万里晴空之下仿佛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太阳雨。

“这,这是怎么回事!?”围坐在火堆边的工兵发出一声惊呼。

“唔!”

他们之中不断有人倒了下去,有的翻着白眼,口吐白沫;有的满地打滚;还有的直接没了动静。

“毒!有毒!这肉里……”有人举着手上的肉高喊,但他很快也一头栽了下去。

亚克斯站了起来,他的手上也拿着一块肉,却什么事也没有。

“为什么你们没事……”

有工兵趴在地上,难以置信地望着亚克斯和另外四名猎人。

“因为这毒我们能解。”亚克斯说了一句很简单的话,却让众人更加摸不着头脑。

卓真茨仍然站在岸边,他的制服已经湿了一半,肩上的勋带软趴趴地搭了下来。

“你好像并不惊讶。”亚克斯望着他的背影,“看来现在的情况并没有超出你的预计?”

“不,我没有料到。”

卓真茨缓缓地抬起头,眼眸之中倒映出天空中不规则的云,道:“我只是在想,如果事情不是这样就好了,那样谁都不用遭受损失。”

“呵。”亚克斯笑着摇了摇头。

“你是号称‘南方壁垒’的第四军团的副团长之一,更是有‘炽狼’之称的强者。作为踏入过无数战场的你,竟然说出这样天真的话,该说没有料到的人反而是我了。”

亚克斯的表情突然变得无比阴沉,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匕首,然后刺入了那头倒挂着的野猪的腹部。

随着他滑动匕首,野猪的腹部也被剖开。

黑色的汁液从破口溢出,沿着躯体流下,最终滴落在燃烧着的火堆之中。

“滋滋!”火焰晃动了一下。

“这,这是……!”尚有意识的工兵看着这一幕,愕然无语。

他这才明白,原来被他们视作美食的野猪的体内,早就被灌满了毒药。这些毒药已经与野猪的肌肉、脏腑甚至是血液融合,因此每一口咽下去都等于是服毒。

卓真茨转过身来,他的眼神之中似有烈火。

“这是猎人会用的手段?”他问道。

“不,你的前提就错了,不是猎人。”亚克斯紧攥着披在肩上的斗篷,“猎人猎杀的对象是动物。而我在这里,猎杀的是你们这些鲜血军团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

“……我是一个复仇者,仅此而已。”

仅仅是藏匿了几名蔷薇联盟的士兵,仅此而已,却引来整个村落被焚毁的结局。

格拉比帝国,自诩“人类之光”的国家,他们的军队……鲜血军团竟然是如此暴虐的吗?

亚克斯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妻子像是垃圾一般被丢弃在尸堆里。那一天,这名猎人疯狂地翻找着尸体,仍旧没能在一切被焚毁前找到他想要找到的人,他甚至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平复他的仇恨。无论是用什么手段,无论是还要舍弃些什么,他都可以接受。

对于一个已经一无所有,像是行尸走肉般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来说,他不需要考虑任何事情,只需要以最大的恶意来回应一切就可以了。

“是吗。”卓真茨的手放在了腰间的枪袋上,冷冷道:“毫无意义,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阻止我。”

亚克斯看了一眼河面,道:“这座桥已经被破坏,这难道还不算阻止吗?”

“无论你破坏多少次,我都有办法修复。”卓真茨说着,猛地掏出了枪对准亚克斯,“前提是,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他正要扣动扳机,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亚克斯身后的另外四名猎人不见了。

紧接着,耳边便传来某种物体高速飞行的声音。

卓真茨一跃而起,几乎在同时,四支羽箭倒插在他原本脚下的地面。

乍一看,除了亚克斯站在那里,周围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是用某种魂术隐藏了身形么。”卓真茨摸着下巴,“啧,我还真是被小看了啊。”

他扫视了一眼四周,发现己方的队伍散乱,显然是被之前突如其来的攻击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在场有没有一等士官级别的人!回应我!”卓真茨大声吼道。

他的声音经由魂力的加持,仿佛波浪般席卷了整个岸边,盖过了一切喧嚣,也让陷入慌乱的士兵们逐渐冷静下来。

一名满身挂满工具袋的中年人跑了过来:“报告大人,我是这支工程兵团的团长!虽然并未被军团授予一等士官,但是……”

他正在大声回话,又有弩箭破空而来。

卓真茨看也没看,仅仅一挥手,便有一道红色的魂气犹如墙壁般立起。弩箭击在上面,霎时折为两段。

亚克斯一惊:“竟然如此轻松便能驭使魂力进行防御!”

“小瞧他了。”一名猎人在他耳边说道,“这等实力,恐怕不是普通的俢魂者!”

“团长,从现在起你的任务就是带领其他人撤离,往我们先头部队的方向,越快越好。”卓真茨拍了拍工程兵团团长的肩膀。

从刚才桥面断裂的情况来看,对方似乎拥有某种爆破一般的手段。不管那是什么,如果说无差别的攻击,那么己方的队伍很难全身而退。

“亚克斯,我再问一次,你要妨碍我吗?”卓真茨望着猎人。

“多此一问。”亚克斯摇了摇头,“我只要活着,便会与鲜血军团为敌。而现在,这个敌人就是你。”

“你既然知道‘炽狼’,又为何要做出这样愚蠢的行动?”卓真茨再次举起了手枪。

亚克斯只是笑了笑:“你大概是从未体会过至亲之人死去的痛苦吧。”

“……没有,我也不想体会。”

说这句话的时候,卓真茨已经站在了亚克斯的面前,冰冷的枪口抵住了他的下巴。

亚克斯难以置信地呆立在原地,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卓真茨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我从未下令做过残害无辜之人的事情。但是如果军团里有其他人做了,那也同属于我的罪孽。这是战争,我不会为此开脱。”卓真茨说道。

亚克斯死死地瞪着他,仿佛要将这个男人拉入眼眸之中的仇恨漩涡。

四名猎人包围了卓真茨,并向他冲了过来。

奇怪的是,他们的手中并无任何武器。

卓真茨忽然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和我一起去永冥渊吧!”亚克斯突然解开了披风。

他的身上挂满了黑色小球。

同时,那四名猎人也都解开了披风。

卓真茨的眼神一滞。

爆弹!?

一名猎人拿出两块温石,狠狠地互相敲击。

“噼!”飞溅的火星点燃了爆弹上用于引火的信子。

“轰!!”

冲天而起的火光之后是浓浓的黑烟,巨响传遍了周遭的树林,惊起一片飞鸟。

……

“什么?修桥工事被破坏?”

第四军团临时搭建的布棚内,满脸胡茬的壮汉猛然站起。

在他两侧坐着的士官们均身披勋带,显然职位都在一等士官之上。而即便是向来镇定自若的他们,也都露出一副惊讶的神色。

壮汉只是穿着一身白色的短袖便衣,不过衣服似乎小了些,绷在身上,倒是将那一身肌肉勾勒得一清二楚。

席达尔夫,第四军团的军团长,也是本次攻城行动的指挥官。

当他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派去与卓真茨的部队接头的哨兵刚走不到一个小时。

“行动应该很隐蔽才对。”席达尔夫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阁下,恕我直言,在大治丘附近,蔷薇联盟的人更熟悉情况,他们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布置了暗哨也说不定。”有军官说道。

“……”席达尔夫缓缓地坐了回去。

当初他便反对卓真茨的策略。

深入大治丘,等于一旦发生意外,不仅无法得到及时的支援,而且也会将军团的意图暴露给对方。

如果说卓真茨他们真的已经遭到袭击,那么芳草城,或者说整个蔷薇联盟都已经有了防范。

这次的攻城行动可能无法收到令人满意的结果。

“阁下,卓真茨阁下带领的只有一小部分骑士和步兵,其余全是工程部队,我们应该立刻派人支援!”一名军官站了起来。

席达尔夫沉声道:“如果说他们真的是推测出了卓真茨他们的行动,那么我们的行动也应该已经暴露。有一种可能是,我们的正面部队实力强于他们,所以他们还没有下一步的行动。”

“那么……”

席达尔夫知道各位军官在犹豫什么——攻城是否还要继续?

如果继续,难保不会在芳草城外围就遭遇对方严阵以待的部队。

这些年,红蔷军也让己方吃了不少苦头。

席达尔夫毫不怀疑,枝义斐率领的红蔷军的高机动性足以迅速支援芳草城,甚至对己方的大部队实行侧方绕袭也是完全可能的。

到了那个时候,己方就不得不放弃大批的工程器械,转而自由战斗。

而城头的火炮会很快将它们摧毁殆尽。

八台冲车,能这么轻易就送掉吗?

这样一来,下一次的大规模攻城,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还有,至寒大人的问责,该如何应对?

……

风吹散了黑烟。

卓真茨站在原地,毫发无损。

但是,亚克斯等几名猎人,已经在爆炸中变成了碎片。

“莽夫。”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拿出了传讯符。

“里德骑兵长,情况如何?”

很快,那边传来了里德的吼叫:“该死的,他们居然有这玩意!阁下,我们正在作战,但是敌人…… ”

“敌人什么?说清楚!”

那一头传来了兵刃的碰撞声,随后便是肉体被劈开的声音。

“好像是红蔷军!但是,他们还带来了一个会动的巨型人偶!”里德喘了口气,喊道。

“巨型人偶?”卓真茨眉头一皱。

但他知道,里德不可能开玩笑。

“信号弹。”卓真茨只是说了一句。

很快,远处的天空便绽开了红色的烟雾。

卓真茨瞄了一眼,判断出了方位。脚下发力,瞬间便消失了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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