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间只能依稀的听见萧疏的风声过耳,我就那样被楚杨抱在怀里,全身上下因为过分的紧张而有些麻木不仁,甚至都无法辨识,眼下的自己有没有晕过去,究竟是生是死?

过了良久,约莫的从周身环绕的温存里判断出了自己大约还活着的这么一个事实,再之后方才怯生生的睁开眼睛,入眼的仍是那仿佛无边无际,无休无止的夜色,是夜无星,然而,那个低头看着我的男生,眼眸晶亮而明朗,那一瞥便让九天十地间所有的星辰黯然失色。

“我们还活着吧?”我木了许久,方才这般嗫嚅着问道。

对着这么个有点傻的问题,楚杨愣愣的点点头,好像这么一问把他也问傻了一样。

我却是从他的颔首间找到了勇气般的,挣扎着站得稳了一些,而后蓦然想起了他之前的自残行径,连忙的去看他扶在我腰间的右手小臂。

那道深长的伤口狰狞而淋漓,仿佛一抹血色的邪笑,鲜艳的腥红濡湿了他的白衬衣,在沉黯的夜色里看来很是可怖。

“楚杨…你,还好吧?流了好多血,你…你需要包扎一下吗?”我伸手过去想要触碰那伤口,却又在半途担心会弄疼他而止了动作,只能通过话语表示自己的关切,跟着就想像在电视小说中耳闻目染的,去撕自己的衣襟来帮他包扎伤口。

“不妨事,贫道已经暗运气疗之术止血愈合,再过几息便会好了…”他若无其事的答道,浑似伤的不是自己的胳膊。

“真的吗?”我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在得到他点头答复后,才将信将疑的揭过此事,环顾四周,发现之前攒射而来的无数青藤正盘踞在那个鲜红的血圈之外,对着圈内的我俩虎视眈眈,却只敢在外围游弋,仿佛那一圈鲜血筑起了一层无形的圆墙,将这些邪恶的植物阻隔在外,无法进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藤蔓试探着想要迫进圈子,却总是在即将触碰到圈内时发出一阵触电般的颤抖,有的甚至直接的烟消云散,化为了一斜飞扬的尘芥,我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

楚杨抿了抿嘴角,一边放松了搂着我的怀抱,一边低声说道:“姑娘忘了,贫道乃是无相本源,是以血中带着能使五行元力归相为无。这林海秘术虽然声势浩大,甚是难缠,却也脱不了五行法术的樊篱,是以这些藤蔓会自行避驱贫道之血。”

这番话让我猛然想起了与他初见的那个夜晚,此君一个老虎蹦跳上了我的窗台,吓得我大惊之下企图报警,却无奈的发现被他屏蔽了我的手机信号。

那时记得他就曾说过什么无相本源,化解元力之类的异端邪说,却没想到这么个倒霉十足的能力还能发挥如此大的作用,诚诚然的让我不由得对之刮目相看,感激涕零。

当下将一直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儿,舒了口气后,又想到了眼下的安逸是楚杨用右臂上那个几乎深可见骨的伤口换来的,心中对他自然是一片歉疚,当下小声问道:“胳膊上的伤口怎样了,还疼吗?”

楚杨是个实诚人,闻言立刻把右臂一竖,跟着左手把鲜血浸染的袖子拽了下来,再抹了抹那伤口附近的血污,夜色中虽然看得不太清,却能辨识出原本的开裂如嘴角般的伤口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褐色的皮肤上一道不甚分明的深色狭长痕迹,想来是尚未完全治愈而留下的印记。

叹了口气,我拉过他的右臂,小心翼翼的将浸透血污的袖子撕掉,再掏出帕子来将他臂上的鲜血尽数擦去,细细的查看了一番,发觉那伤口真的已经完全愈合,这才放心下来,平复了一下心情,而后半是嗔怪的抱怨道:“你这家伙也太不爱惜自己了,说割就割,连个招呼都不打,流了那么多血……”

自说自话的讲了一会儿才觉得自己今日似乎有点唠叨,然而面对我这般的唠叨,楚杨却出乎意料的老实听着,甚至神色间还有点儿虚心接受的样子,让那边厢逞了口舌之快的我很是说不出的歉然,于是便讪讪的住了口,拉着他的胳膊摩挲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咬了咬嘴唇,便将之不动声色的放将下来。

这期间楚杨一直一言不发的,只是偶尔警惕的四下环顾,确认那些犹在蛇行龙盘的藤蔓是否仍旧被挡在那个鲜血画就的圆圈之外。

再过了一点时间,我渐渐的将心思转到了眼下的情况上。

“楚杨。”思来想去的感觉有些头痛,因为此时此刻的境况说来很是进退两难,我们只不过仗着楚杨画出的这么个血圈暂时在万条青藤间劈出了一片安逸所在,然而这么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之外仍旧是危机四伏,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出口询问楚杨到底还有何打算,“接下来我们该要怎么办呢?难不成在这里坐以待毙?”

楚杨不以为意抿抿嘴角,眼神飘忽的越过血圈周遭那鳞次栉比,密不透风的青蔓,远远的望着一个方向,平静的说道:“贫道来时已留下口信给八师叔,让他得信后即刻去为贫道取剑,想来此刻该当已在路上了罢?”

听了他这般的安排让我很是放心了不少,但叫楚杨一剑在手,以他那斩断天都的剑威,怕是天上地下都无人可当。更何况还有八师叔也被牵扯在内,或许是以貌取人或者是其他的缘故吧,这位仙风道骨,敦儒文雅的长者比较符合我心中有关神仙的审美标准,因此会觉得他比起楚杨而言要靠谱很多。这般想着,四下里顾盼间却仍是忍不住的心有戚戚焉,毕竟这漫山遍野的藤蔓着实忒也多了,若是可以将之移植到全国各地,怕是伟大祖国母亲建设环保绿色城市的计划妥妥的可以提前竣工,只不过需要时刻提防着这些藤蔓会生撕了无辜路人而已。

苦笑着摇了摇头,迫使自己不再去胡思乱想那些有的没的,眼下两人困于囹圄,纵然有八师叔不知何时会送剑过来,然而要如何在这生之不竭,杀之不尽的藤蔓间逃出生天,还需要仔细的思量,毕竟就算是他那一剑万夫莫敌,这些不死不休的青藤却可化出十万乃至百万来与之匹敌!

楚杨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伸手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安慰道:“姑娘莫怕,虽然这林海道术铺天盖地,无穷无尽,然而万法皆有破,车到山前,船到桥头,贫道定会想出办法加以应对的。”

听他这般模棱两可的说辞,我却很是舒了口气,约莫是因为这厮平日价里看来不怎么靠谱,一旦遇上正事,却总算还是挺靠得住。

然而不等我有所答复,就听得一个软糯糯,馨甜甜的声音穿林过耳。

“大哥哥,你跟姊姊躲到哪里去了,难不成是要背着瓦做甚么羞羞的事儿吗?瓦可是一点儿也不开心,你们等着,在瓦的林海界中,便是大哥哥你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逃不出瓦的手掌心哟!”青剑太乙这番铃铃娇娇,嗔嗔怼怼的话语在万条青藤结成的密林里飘飘荡荡,所到之处,那原本恍惚在假寐一般的藤蔓齐齐的打了个激灵,而后蜿蜒逶迤着四下探移了起来,仿佛是在寻找什么一般。

略微思索一下就知道,这些不长眼睛的东西在找寻的恐怕就是我和楚杨二人,然而看着这些蛇一般的事物在两人身周的血圈外忙进忙出,盘旋缭绕,着实感觉一阵心里发毛,下意识的便靠进了楚杨的怀里。

比起方才那般没头没脑的一味向我与楚杨发出攻击时,这些邪异的藤蔓如今看来更像是活物了,想来大约是那青剑太乙不知在何处做了什么手脚吧?这样一来,楚杨画出的那个保我俩周全的血圈到底还能不能抗的住这些东西?

他茫茫然的抱住了我,过了片刻才大约反应过来我是惧怕那些在我们身周探头探脑的蔓藤。

“莫怕,不妨事的,只需贫道之血仍在流转,血中的无相之力便不会枯竭,不论青剑太乙她如何变阵,却也终究脱不出五行相生相克的天则,贫道的无相之力便是以此为凭依,以相生之法将元力均分为五,散入诸相,再以相克之则,使五相之力逐次相湮,终归于无…唔,总归,只要她驭着的仍是五相元力,便会被贫道之血克死。”话到半途,估计是他自己也从我那呆呆痴痴的眼神里明白过来我是不大听得懂他那番天书的,只好轻轻咿唔了一声,尽量简单明了的跟我解释了。

虽然没听明白他话里的详尽含义,倒是约莫的懂了个大概,总之就是楚杨的血算是这些东西的天敌克星,只要这厮活着,我们就至少可以在这块一隅之地高枕无忧。

“也就是说,不管青剑太乙她再作出什么幺蛾子,至少一时半会儿我们不用去担心被找到或者被攻击了,是也不是?”我一遍复述自己的理解,一边这样向他确认着。

他点点头,低声道:“然也,贫道只是担心她的梦魂之术,此术太过玄秘,又太过威力庞大,若非姑娘乃是娲神遗脉,骨血之中天生便有回梦神力以抗衡此术,恐怕就不是被她的召梦引来这般简单,轻则离魂失忆,重则被她拘魂锁梦,继而成为梦魂傀儡任她驱驭…然而梦本无形,无形即无相,贫道无能,对之真真的束手无策。好在梦魂秘术需得有凭引之物,如梦叶草,而且此术非假梦境不可施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只要姑娘警惕着不要昏昏睡去,便当无碍。”

躲在他怀里苦笑了一下,这当口儿还能睡将过去,这厮以为我的神经究竟得有多大条?

然而他这番话里有关梦魂之术的那一段儿却朦朦胧胧的提醒了我一事,适才楚杨跟青剑太乙就这沈画学长的事情一问一答时,我心中那个模糊的念想此刻终于被我抓住了一点尾巴,当下想也不想的就对楚杨说道:“说起来,楚杨,只要是不是只要接触那梦叶草,就有可能被青剑太乙的,唔,梦魂之术影响?唔,而且按照你说法,如果不是因为我是所谓,娲神遗脉,换作一般的旁人,就可能被青剑太乙她完全操控,成为她的傀儡?”

楚杨一愣,似乎是没料到我为何会忽然问这些,却仍是老实的点了点头。

我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的接着说道:“那么,沈画学长也和我一起接触过那东西,如此说来,是否有可能他也是因此才会被青剑太乙所控制,这才有那些事情,所以,他也并不一定就是你所说的魔教妖人什么的?你,你是不是打听清楚了一切,再对他做打算,莫要,唔,莫要冤枉了好人。”

我一口气说出了这些话,却有些不大好意思的不敢去看楚杨的眼睛。

垂首间依稀能感到他在我头顶低低的叹了口气,而后耳侧微暖,淡淡的声音传来:“多谢姑娘提点,贫道理会得,只是眼下你我未脱险境,进退拮据,姑娘若有便,不妨也替贫道想想路该要如何有,船该要如何直?”

这话说的甚是委婉,却是有些夹枪夹棒,一鞭一血。我听得出,这厮大约已经略有不快,然而因为自知理亏,唯有讷讷的服了个软的不去接他话,而是老老实实的顺着他意思来考虑究竟如何脱困的办法。

退一万步讲,以他素日来对沈画学长的态度,没直截了当的跟我说要宁可错杀勿要枉纵,便算是给我面子了。

思虑良久,我沉吟着说道:“既然你的血是这些东西的克星,不如就以此来破阵?”

这话说将出来我就有些后悔了。适才楚杨抱着我在那无数青藤之间奔走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以他的脚力,虽然其间有纵横曲折以避敌的情况,然而只要不是在原地绕圈,这一番跑路总也有个千八百丈的距离,这么大的范围,要尽数使用楚杨的血来克制这些劳什子,那用量之庞大,怕是把楚杨这娃儿放血放成人干也招架不住。

有些讪讪的住了口,心下正为自己提出了这么个馊主意而略感羞愧,楚杨却是眼眸一亮,脱口接道:“然也,此计可行!”

我正自懊恼着,却听他忽而这般说辞,联想起此君方才割腕取血的自残行为,让我很是忧虑,难不成这娃儿有受虐狂的不良倾向?

当下半是担忧,半是没好气的说道:“怎么可行?莫非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楚杨你打算杀身成仁,牺牲自己来灭了这么个祸害以正天道?你想提前去跟三清祖师报道还是怎么地了?”

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再加上太清道德天尊,就是所谓道教的三清祖师。楚杨不信如来不信上帝,信的便是三清祖师,平日价里没少听他提过这些事儿,所以无神论者的我才能在这时拿这三位仁兄来说事儿。

楚杨倒是不觉冒犯的抿抿嘴角,而后淡淡的说道:“倒不是贫道打算身死殉道,姑娘莫担心,且听贫道细说,只是此事还需得辛苦姑娘涉险帮忙,不知姑娘愿意也不?”

看他颇有把握的样子,应该是没有杀身成仁立地成佛的打算了,我放心的缓缓舒了口气,而后略带期待的说道:“你且说说看吧,我听着,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帮!”

他一挑眉,眼中的光华闪了闪,跟着便俯身到我耳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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