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温暖又黏稠的暗红中,“她”终于找回意识,极为模糊的意识。

就像迷失在黑暗中的旅人听到人的声音,就像沉在深海的孤魂找到一条通向海面的绳索。

此刻的她就像个初生的婴儿,看不清这世界是什么样子,只能任由那温暖的黏稠将自己包裹。她能感觉到身边有着什么,很大的一团,那是属于她的东西,她的经历,她的记忆。

现在的她究竟是什么呢?

孤魂野鬼?一段记忆?一个生命?一团精神能量?一个没有自我的悲哀的存在?

我是谁?

我从何处来?这里又是哪里?

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但有件事是确定的。

“肉……体……给我……肉体……”

——————————————————————————————————

究竟过了多久?

我又要感叹我那bug般的适应能力了。

不论身处怎样的环境中,我都能迅速把心态调整到“最适应”。

“唔……嗯!”

我轻喝一声,把从侧腹穿出来的一根金属刺折断,带出了一大串血珠,但是……

生命涌了出来。

被我吞噬的大量生命和我血中产生的生气结合,修补着内脏,刚才肚子上穿破的洞也跟着愈合了,虽然没到咲舞的境界,但这也相当快速了。更重要的是——以前我的血刚酝酿生气的时候,我是无法用它让自己恢复的,只能制造血兽或者用来医治别人,但现在我也能自愈了。

这是变强吗?

我把刚拔下的这根金属刺握在手里,血从我掌心溢出,化作丝丝缕缕的藤蔓缠绕其上,向金属刺内部进发。很快,金属刺外表浮现了很多红锈般的痕迹,从痕迹出现的位置开始慢慢消融,最终完全化在我的血中。

吞噬断境甲的副核……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可能做到了。

从开始到现在,显示时间大概过了三四天了吧。我看向那依然一望无际的血人群,单个生命真的是很弱小很弱小,但积少成多,到现在为止我已经吞了上万个生命了吧,虽然和七亿比只是零头,但我已经稍微看到希望了。

“……过来!”

手一挥,鲜血的触手立刻缠住了不下几十个血人,把它们拉过来。待我的血完全渗入它们后,我立刻把它们全压成一团,不断精炼浓缩,最终只留一滴。那一滴血散发的腥味甚至盖过了血海本身,我控制着它浮到我面前,伸出舌头——不知从何时开始,我的舌头变成了有点诡谲的鲜红色——把血滴卷了进去。

然后,那早已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就像把一大捆tnt塞进大脑,炸出了无数人的故事,量大到根本无法消化。但我已经习惯了,就像在倒映着无数人的人生的血海上漫步,只把他们的生命吞食,至于其他的一切都封入血海深处,成为在脆弱中达到永恒的泡沫。

没错,就是这样,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

就在我开始放松的瞬间,异变突生。

刚才喝下去的那滴包含着数百人的生命的血,喝下去后却没像之前那些一样融进我的血里,而是向奇怪的方向流了过去!随着这个异状的开始,之前按说已经融入我体内的浓缩的生命同时开始流向同一个地方!那里是……大约是膈膜以上,胸肺以下……地点,难道——

血核?那颗很久没有动静的血核?当初刚来灵星的时候,宰了个当时似乎是boss一样的存在、现在看来根本就是炮灰的小荒兽,吸了它的血气后在我体内出现的东西,我无法看到它,但能凭感觉摸清它的大致样子。刚开始就是个仿佛妖兽精核的小球,觉醒了血液结晶后那上面似乎多了很多晶石一样的小突起,吞了焱燚冥华后裹上了一层地狱般的高热,吞了羽蛇之卵后有浓郁的生气萦绕,而现在——

我吞噬掉的生命,正在向它集中!?

更奇怪的是,对于这突然的异变,依然在我体内顽抗的断境甲副核突然老实了。

好像遇到了什么非常强大的存在。

“咕……呜……搞什么!?这什么东——”

我立刻明白了,这东西的真面目。

如果说那什么“鲜血之王的残渣”的第一个继承人是血煞的话,身为血煞的继承人的我,从她身上究竟继承来了什么?

不会有别的东西了吧。

“一直以来……竟然如此的,近在咫尺……!!!”

原来那所谓的鲜血之王的残渣,就是我体内的血核!!!

“停……停!你——”

想干什么?

残渣本身应该是没有意识的,一定是我一直以来吞噬的东西不断施加在它身上,再加上在这里吞吃的无数生命,终于唤醒了它!

惶祸曾对我说过,血煞曾告诉过他“自己一直以来都吞噬过什么,得到了现在的力量”。

搞不好血煞的话从一开始就有歧义!她吞噬那些举世罕见的天材地宝,给自己的血液附加上了各种各样强大的属性,但那并不是她的目的!她一定也有所察觉,察觉到她体内的残渣是怎样的强大!两百年前,她一定是通过吞吃了七亿生命使残渣觉醒,但她并不满足于此,所以才会转而去吞噬晶界果之类的宝物,试图进一步发掘残渣的力量!

而庾所在也一定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用这种强逼的方式让我在这吞食生命!吞噬生命不只是让我变强,更是要激活它!

“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残渣剧烈颤动着,一直以来施加在它身上的一切——结晶、火焰和生气全部暴走!平时任我使役的一切都脱离了我的掌控!但那不是重点,残渣在散发出各种暴虐的波动的同时竟然开始自行移动了!

“啊啊啊啊!!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停下!不要,动——”

原本应该位于胸腔下方的血核开始向上移动!感觉是一个长满刺的小球强行破开所有阻隔,不断向上钻!我因暴走的力量而痉挛不已的双手在皮肤上拼命抓挠,但根本无法触碰!

噗嚓。

“呃啊啊啊啊啊啊!!!!!”

肺部!它正在穿透肺部!

喀拉,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

它的进军还在继续,一直线朝前进!它的目的地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是我的心脏!!!

撕开了心包,戳破了瓣膜,它就这样以缓慢而霸道的姿态闯进了我的心脏!与此同时我的心脏上传来了一阵极为异样的痛感,心脏很痛,非常痛,但这痛感和我以前一切都不一样,就像是自身从内部开始瓦解!而且跳动越来越弱了,然而我并没有随之而来的乏力感,正相反,我能感到我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活力!每一根金属刺都在血液的侵蚀下化为乌有,浑身上下的破损都在极速再生,甚至头发都……长长了?

——————————————————————————————

“开始了吗?这比我想象得要快啊。”

依然是那个仿佛七八十年代旧公寓的房子,里面是极为陈旧破败的家具,而庾所在则坐在铺着洗得发白的被褥的床上翻看一本书,是当年很畅销的《追风筝的人》。他只是偶然抬起头,看了没插电却还在显示影像的电视一眼,然后微微颔首,合上了书。

“正好,就当是节目中间插播的小广告,让我转换一下心情吧。”

某人的绝赞危机状态对他而言似乎只是个插播的广告。

电视中的粉毛女捂住胸口,半跪在血海中,那些刺破她身体的金属刺有的消失有的缩回,皮肤迅速恢复了原本的白里透红。她的衣服早就烂完了,但面对这举世罕有的完美女体,庾所在只是普通地露出赞赏的表情而已,那样子比起看绝世美女,更像班主任在审视学生交上来的作业。

她的身体也稍稍起了变化,那原本是很接近黑色的暗红色双瞳,现在几乎完全变成了鲜红色;粉发变得更长,原本就已经垂到肩胛骨下方,现在已经延长过腰际,而且颜色也略有改变,从纯粹的粉红变得稍深了一点,偏向更为鲜艳的桃红。

而正被她紧紧捂住的地方——也就是胸口偏左,虽然有脂肪遮挡,但还是能看到——那个部位的皮肤竟然变得像水晶一样半透明,能清楚看到那心脏所在的位置在发生什么!原本的心脏正在渐渐融化,化为乌有,而血核剧烈颤动着,就像即将爆发的火山,终于——

绽开了。

就像种子长成花朵。

那一瞬间天空仿佛都变红了一分。

那是一朵美丽的花。

鲜血之王的残片得到足够浇灌后终于开出花朵,这不是夸张的比喻,是真的花。

花瓣向后展开卷曲,皱波状的边缘,看不出叶子,只有花朵。

“彼岸花,石蒜科石蒜属石蒜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好吧,这种时候往上套分类学似乎有点太不解风情了呢,如果用老鸦蒜或蒜头草之类的中国民间叫法就更是破坏气氛了。”

屏幕中的少女发出最后一声尖锐的吼叫,然后那取代了心脏的迷之彼岸花在胸腔中炸裂了,爆散出许许多多长达数十米的纤长花瓣,就像许许多多的触手,疯狂地向周围的血人们卷去,同时血海中所有的血都在向她集中,就好像她变成了个巨大的下水口,把一切血液都如数吞没。

“看来你真的和‘死亡’‘轮回’之类的概念很有缘,这次应该就是最后的了,能不能撑过去……哦?”

庾所在突然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打量什么东西。

“……嚯,看来有两个可爱的小伙伴要找上门来了,该说这是女难吗,烨先生?”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