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力崎没有回头去看,但是斋和却转过身去,看着向他丢石子的少年们。总共有五个人,四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为首的男孩一头棕色的鬈发,穿的也是贫民区常见的短布衫。
“喂!那边的可怜虫,说你呢,快过来!”
欺凌现象吗?
斋和盯着那些孩子们,却没有感受到恶意。为首的男孩子笑嘻嘻的,看伊力崎没有反应,就从围墙上跳了下来。为首的男孩子拍了拍伊力崎的肩膀,伊力崎突然回过身做了一个鬼脸,把男孩子吓了一跳。
“喂、喂!!”
男孩子一边抚着胸口,一边看向身后跟着的四个孩子。似乎对刚才的惊吓心有余悸,又对伊力崎让他在同伴面前出丑感到有些不满。但是这一点点的小情绪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男孩子伸手搭在伊力崎的肩膀上,声音里透着藏不住的喜悦:
“我都听说啦,你偷了陶洛斯的宝贝,现在整个领地都派人抓你呢。”
伊力崎耸了耸肩,一副没所谓的样子:
“抓呗,他们又抓不到我。”
男孩子伸手拍了一下伊力崎的额头。
“现在整个地方都在搜捕你呢,贴了画报,要悬赏你。”
伊力崎这才有些害怕了,但还是高声说:
“怕什么,革命军……比特瑞哥哥他们会保护我的。”
男孩子身后的女孩子走上前说:
“他们的事情那么多,万一来不及怎么办。”
伊力崎嘴硬道:
“哼。反正我又没做亏心事,大公是这里的人最痛恨的家伙,不会有人出卖我的。”
男孩子看了他一眼,看起来有些生气。
“那伊莉娜呢?万一被抓住了,肯定也得送到大公那里去。据说大公最喜欢小女孩了。”
伊力崎不再说话,他看了一会儿天空,终于下定了决心,低声问眼前的少年:
“法尔,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为首的少年,法尔,立刻搓了搓手,仿佛一直在等他问这个问题。法尔骄傲地挺起了胸膛,一副孩子王的样子。
“哼哼。”
他用手指搓了搓鼻尖,故意咳嗽了两声:
“我和兰姆萨他们商量过了,以后你和伊莉娜就先住在我们这里,保准不会给抓着。附近的地形,没有比我们更熟悉的了。再说,他们也不知道咱们认识。”
伊力崎点了点头,但是又皱了皱眉。看到这一幕的斋和知道,伊力崎是怕连累法尔他们,法尔也看出了这一点,冲兰姆萨眨了眨眼睛,女孩子就凑过来,对伊力崎说:
“不要紧的,大家也很崇拜你。我们也想为革命军做事,但他们说我们年纪太小了,派不上用场。伊力崎,你也这么想么?”
伊力崎摇头,紫色的头发轻轻晃动。
“我记得《独立者条约》上写过:‘传播革命,埋下火种,发动圣战,是每一个革命军人的使命。革命与反抗和年龄无关,和性别无关,和种族无关。’就算是我们应该也有能做到的事。”
“不愧是你小子,懂得还不少嘛。”
法尔称赞了一句,就偏过头去看兰姆萨。兰姆萨很可爱,咖啡色的短发,圆圆的娃娃脸,笑起来有两个可爱的酒窝。
法尔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
“其他人,有什么意见么?奥威,波斯塔,你们有意见吗?”
两个男孩子摇了摇头,法尔又向右转,问一个带着圆框眼镜的男孩子:
“布鲁尼,你呢?”
“没、没有。”
男孩子也战战兢兢地说,于是法尔转过身,自豪地抬起头。
“听见了吧,伊力崎。一会儿我就让兰姆萨和奥威去接你的妹妹,在那之前,我们去别处逛一逛。他们应该不知道你住在那边,我们还是摸清路为好。”
法尔的意见听起来非常有说服力,虽然偷东西上伊力崎要更进一步,但是在领导力上显然法尔更胜一筹。他已经有一种领袖的气质了,看起来是孩子王,但是一言一行却像个成年人。伊力崎感觉有一种依靠感,的确,对他来说,法尔就像哥哥一样。
兰姆萨带着一个男孩子穿过街道,去向伊莉娜的住处。虽然斋和也很在意伊莉娜,但是眼前这个紫头发的小孩子,他经历了什么,斋和更想去了解。因此斋和目视着向远方跑去的兰姆萨,最终把视线收回到伊力崎身上。这个时候的伊力崎已经跟在法尔的背后,往屋顶上爬了。
平顶的屋顶有助于收集到不多的降水,附近也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
当四个人爬到屋顶上的时候,斋和轻轻一跳,自己不受重力控制,可以随意地向上向下。只要想,视角就会变动。
斋和也上升到屋顶上,眼前能看到的是低矮的平房,有很多区域破破烂烂的,其他区域到还有五六成新。因为没有什么遮挡,到一个高一点的房顶上就能看到整座城市,以及城市外面,远在天边的沙漠。
“陶洛斯大公统治这里八年了啊。”
斋和回忆了一下,记得“大公”是西西亚国度里的一种领主称呼,与多普诺瓦不同,西西亚环境极其恶劣,国内的沙漠多于绿洲。为了方便统治,西西亚的君主设定了“大公”职位,每一名大公统辖一片区域,大公之下不再设立小贵族分权。因此大公的权利很大,几乎就像是古代的诸侯一样。
“八年了……”
伊力崎重复着法尔说的话,看向自己的脚下。屋顶上有一层薄薄的黄沙,伊力崎用脚尖去划着纹路。
“你妹妹的病好些了?”
伊力崎抬起头,立刻眉开眼笑:
“她今天跟我说,没有吐血。那个狗屁医生还说什么我的妹妹快不行了,完全是瞎扯。下次见到他,我非用石头打破他的脑袋不可。”
伊力崎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狠狠抛向远处。石子落在了另一间屋顶上,弹了一下,飞向远处。法尔接不上话,只好在一旁附和着点头。伊力崎跺了跺脚:
“从我记事起,我就和伊莉娜生活在一块。陶洛斯要是敢动我妹妹,我一定杀了他。法尔,等比特瑞哥哥带着革命军来了,我们就打到大公的家里,把他的宝库门砸开,把里面的财宝全部拿走。”
法尔渐渐收起了笑容:
“我的话,倒是不怎么想要那么多钱。我只要能把父母和姐姐留给我的遗产拿回来就好了。钱多了,说不定也会变成大公那样的坏人。”
一阵踏踏声响起,似乎是马蹄踏在地面上,有人,不止一个人在向这个方向赶来。法尔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从房顶上一跃而下,像猫一样落地。他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听了一段时间,向从床顶上探出头的伊力崎招了招手。
伊力崎和另外两个男孩子也抓着屋檐跳下。
“说不定是追兵。”
法尔小声说:
“跟我来。”
伊力崎跟着法尔向街道深处跑去,另两个男孩子也跟过来。布鲁尼在巷子口小心地向外张望着。这里的房屋鳞次栉比,胡同巷弄回环曲折,如同迷宫一般。就算是熟悉这里的人,也很难一时间完全绕清楚。马蹄声不久就停下了,斋和特地守望着追来的人。追来的人有六个,全部都带着刀。让斋和有些不解的是,其中一个人的衣服和别人不同,是一种土黄色的衣服。
没有时间多管,斋和跟上了伊力崎和法尔,注视着他们的举措。
四个半大的孩子在小巷中奔跑着,很快,布鲁尼和波斯塔就气喘吁吁了。就算是体力好一些的法尔也有些吃力。他们靠在一个巷弄中休息,突然间,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怎么了,跑的累成这样,是不是又闯祸了?”
四个人起先吓了一跳,但是抬起头,看见的是一个拄着拐杖、大约六七十岁的老人,立刻就放松下来。
“千回爷爷,我们没事,就是打闹,捉迷藏。”
法尔向老人解释道。看起来是很有威望的老人,须发皆白,身材佝偻,留着白色的山羊胡子。
“这样啊,那要不要来我家里吃点东西?”
老人不动声色地邀请道,法尔和伊力崎对望了一眼,赶紧点了点头。
“当然,麻烦您了。”
说完,法尔向老人深深一躬。
“不用不用,赶紧过来吧,我烤了热乎乎的饼。”
老人让四个孩子先走,似乎他们都认识路。之后,老人向斋和的方向望了一眼。最初斋和吓了一跳,以为老人能看见自己,但是很快就发现他是看着延伸到各处的街道。斋和突然明白了,比起吃东西的邀请,老人应该是在庇护他们。
身在贫民区的人们相互保护,就像是千百年前,为了反抗野兽的人类祖先选择群居一样。
确认安全无误后,老人跟在四个孩子后面,等他们进屋后关上了门。斋和很轻易地穿墙而过,看着紧张地坐在凳子上的少年和端着饭的老人。
“饿了吧,趁热吃比较好。不用担心,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人找到这里来的。”
千回老人揉了揉伊力崎的头发,笑着说。
布鲁尼和波斯塔大快朵颐着。
虽然看起来的确是粗茶淡饭,但是大家却吃得津津有味。对于流亡者和逃亡者来说,也许最大的幸福就是能找到一个安稳的地方放心地休息。而正好的是,千回老人这里可以提供安全的依靠。
斋和看着在眼前一言不发的四个孩子。
他屏住呼吸,企图从周围听到伊莉娜的动静,但是把斋和困在这里的元凶似乎完全没有了声息,斋和只好继续看着发生在这里的场景。但是场景却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人物的脸庞开始看的不真切。
斋和四处看了看,周围的景物也渐渐如同上了一层雾,斋和想要揉一揉眼睛,但是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实际意义上的身体。
紧接着,世界一下子变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