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坎普莉尔的短发被风扶起，又落下。与第一次见面不同，她穿着黑色的长衫，外面披着火红的披肩。蓬松而成绺的披肩绒毛就像是雄狮的鬓毛，单是看上去就透露出一种威压感。

我维持着一种眼睛半闭半睁的状态，感到冷风吹得瞳孔发痛。

“斯坎普莉尔……”

伊莉娜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刚想说什么，斯坎普莉尔一抬手，黑色的巨镰疾风般卷向伊莉娜。又是激烈的碰撞声，两团浓浓的黑雾相撞，纷飞的魔力如同迸射而出的岩浆。仿佛刀撞在岩石上一样的声音在轰鸣。

不光是雪，地面的干冷的冻土被震得龟裂。

德莱沃斯一手把伊莉娜抱在怀里，一只手撞在斯坎普莉尔的镰刀上。斯坎普莉尔被震得后撤了小半步，德莱沃斯一个后空翻跳在远处。拉开了有必要的距离。

我突然察觉到了。

斯坎普莉尔的身上涌出绵延不尽的愤怒情感，她挥动镰刀的时候，磅礴的大力甚至切割空气和云层。比我上一次和她对战的时候要强很多。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她散发出一种让人颤抖的气场。

“别碰。娜娜。”

德莱沃斯将怀中的女孩放在地上，正色发出危险的警告。

但是他完全搞错了警告的对象。我的视力来不及捕捉到斯坎普莉尔的动作，她就从我的视野中消失。下一刻她出现在德莱沃斯的眼前，双手提着刀柄的末段，一个回旋如同全垒打的棒球选手。黑色的镰刀斩向勉强察觉到、露出惊讶神色的伊莉娜。

那一刻我看到了斯坎普莉尔的侧颜。

她的眼神中只有怒火，仿佛要将整个雪原全部燃烧殆尽的怒火。那种愤怒就如同端坐在万人之上的王者，面对跪拜的群臣砸下手中的玉盏。整个大殿一片肃静，忤逆者全部杀死。斯坎普莉尔的身上散发出这种气息，属于强者的君临感。

德莱沃斯也以难以察觉的速度抬手就去接刀刃，一边搂过伊莉娜。于是再一次环形的气浪爆炸，但是这一次双方的实力差距有了明显的不同。在无声的愤怒下爆发出迅猛而快捷的一击的斯坎普莉尔，和为了保护伊莉娜只能用单臂去接挡镰刀的德莱沃斯。尽管依然碰撞声轰鸣，依然是能撕裂天地的激烈碰撞，但是德莱沃斯就如同被打出去的棒球一样带着伊莉娜弹飞，德莱沃斯在空中调整姿势，用脚拖行地面减速，依然飞出去百米远才停下来。

现在的斯坎普莉尔，没有任何人敢接近。

就连伊莉娜也露出戒惧的神色，这个时候，斯坎普莉尔把镰刀空挥落下，插在附近的土地上。这是一种很明显的警告。

斯坎普莉尔转过身，向我的方向走过来。高跟皮靴踏在干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依然穿着和上次一样的黑色皮裙，裸露着修长而白皙的双腿。靴子上银色的短链咔咔作响。伊莉娜看着她的背影，德莱沃斯也没有近前。

整个场面都完全被震慑住了。

没有人知道斯坎普莉尔在想什么，也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只有大雪依然纷纷落下，永无休止地在天地间飞舞。

斯坎普莉尔站在我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我，她看我的眼神和看德莱沃斯他们的眼神差不多，都是一种极其危险的目光，但是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回答她了。

斯坎普莉尔扫视了一下我的周围，包括倒在远处的戈尔兰多，又盯着左后方我断了的右手，和我身后被切断的左臂。她看着一地的鲜血，眼神越来越可怕。

斯坎普莉尔不声不响地走到不远处，弯下腰捡起了我的右手，然后走过来，同样一声不响地扯过我的右腕。她把断了的手放在断口，然后把右手的拇指用犬齿划破。红色的血滴在断口处，鲜红的肉开始涌动，骨头发出咔咔地声音，眨眼间手就恢复了正常。

她又扯过我的左臂，像是安装小孩子的玩具一样接了回去。在她的血滴落的时候，一种庞大的魔力流入了我的体内，伤口在快速地恢复着。我剧烈地咳嗽，吐出混杂在气管中的粘稠的血块，感到肺部也在再生。

恶魔族的魔力量实在太大了，单是血液就有极高的魔力含量，对再生的帮助很大。就像是打了强心剂一样，整个身体逐渐充盈着力量。

我还没能说话，精神状态依然很恍惚，斯坎普莉尔扯住我的领口，一把将我提了起来。我的脚脱离了地面，身体在空中如同干瘪的麻袋一样左右摆动。

然后，斯坎普莉尔瞪着我的眼睛，慢慢说：

“那个女人是谁？”

我愣在原地，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然后斯坎普莉尔慢慢把我扯到身边，呼出的热气带着特有的香味扑面而来，我甚至能感受到她的鼻息。

“嗯？不打算回答我吗？莱昂？我为了你一天又一天地忍耐着杀人的欲望，可你却背着我在做些什么呢？”

虽然伤口在痊愈，我却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斯坎普莉尔的另一只手拂过我的胸膛，指尖在心脏的地方停留片刻。

“你在心虚吗，莱昂？你不想见我吗，莱昂？别的女人就那么好吗，莱昂？我应该怎么样才能把你留在身边呢？”

“我……”

我还没说话，斯坎普莉尔一松手。我的身体跌在地上，膝盖一软，虽然魔力在恢复，但是现在依然用不上力。这个时候，斯坎普莉尔张开双臂把我抱到胸口，柔软的触感。

“哈。不要紧了，没关系的。莱昂。我好想见你。一天都好漫长，一小时都好漫长，一分钟都好漫长。我们多久没见面了呢？好几个月吧？”

斯坎普莉尔抱着我的头，身体扭动着。

我叹了口气。

“看清楚点，我是斋和。”

听到我的话，斯坎普莉尔松开手，稍稍向后退了半步。

“也是呢。”

她慢慢说，心情一时间跌落谷底。粉色的刘海挡住脸，我也不知道她打算做什么。

然后，她的身体轻微晃动，抬起了头。

眼神中的愤怒再一次被点燃，漆黑的眸子完全是深不见底的黯然无光。

“那么我问你，斋和。把莱昂的身体弄成那副惨样的，就是站在那边的人吗？”

我咽下一口口水，点了点头。

斯坎普莉尔眨了一下眼睛，向伊莉娜的方向踏出一步。空气中复杂的魔力流动此刻完全紊乱，以斯坎普莉尔为中心，湖水一样的魔力荡起层层涟漪。

“不许伤害。娜娜。”

德莱沃斯向前一步，挡在伊莉娜的面前。伊莉娜也知道眼前的情况，一步一步退到了很远的地方。斯坎普莉尔的恶魔之尾在身后左右摆动，她一步一步走的很随意，但是魔力的激荡却越来越快。她停在插着巨大镰刀的地方，一抬手将镰刀拔了出来，高高举起。

“德莱沃斯！我允许你使用全部身为恶魔的力量，不许死！”

伊莉娜遥遥喊道。

高大的男人不动声色地扯掉了外面的斗篷，扔在附近的地上。他里面穿着黑色的修身背心和长裤，手臂上有着结实的肌肉。他没有穿鞋，脚有点像动物的爪子，指甲是黑色的。青色的皮肤让他看起来就如同地狱中的恶鬼，尤其是那一双一点生气都没有的灰色眸子，感觉完全是行走在地狱中的行者。卷曲的黑发间露出从根部向上三四厘米左右被削断的弯角，即是断了，也是力量的象征。

“我再说一遍，德莱沃斯，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死！”

德莱沃斯看向小女孩，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娜娜。”

他伸出双手，摆出格斗技一样的姿势。两只手弯曲手指如同鹰爪，左手贴在胸前，右手伸向斯坎普莉尔的方向，侧过身。魔力的涌动又变了方向，德莱沃斯的身边浮动着大量不稳定的魔力流，比起斯坎普莉尔来说毫不逊色。

啪地一下，德莱沃斯的背后伸出黑色的蝙蝠翼。他的双臂缠绕着蒸腾不息的黑雾，黑雾如同剧烈燃烧的火焰一般越腾越高。与此相对，斯坎普莉尔高高举起的镰刀刷地一下斩落，拖在身后。

天空被撕裂出好几条缝隙，浓度过高的魔力让整个空间产生巨大的体感压力，仿佛要被挤扁了一般。我从不远处找到了剑，撑着剑挡在戈尔兰多面前，戈尔兰多刚刚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周围。但是就算是一无所知的她也能感受到的，紧张到无以复加的气氛，箭在弦上，一颗火星就可以引爆这个世界。

雪停了。

我抬头向上看去，立刻被震惊了。两个巨大的堡垒浮在天空中，每一个都有城池大小。几百米高的天空完全染成红色，斯坎普莉尔的堡垒如同生着翅膀的巨大的浮游城，在一个球形的空间中，星辰环绕，悄无声息地肃立。在德莱沃斯的上空则是血雾环绕的堡垒，被鲜血包围的堡垒看不出具体的面貌，但是一轮巨大的血月挂在天空。

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