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林晖终于换上了便装，站在门口。南宫因为有课，很早就离开了，他只能和郁雪一起回家。

“慢走哦~”

老板看着两人，挥手说道。

“嗯，再见。”“……（挥挥）。”郁雪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灿烂的夕阳，直跨过宽阔的江面与旧区，洒在两人的身上。郁雪天蓝色的长发也像是被染成了金色，熠熠生辉。林晖却没有在意那些，他一边扫视着傍晚商业区稀稀拉拉的人群，一边注意着郁雪的动作，想找出术师与普通人的不同。但很可惜，她走路的姿势很轻盈，毫无破绽。而且，她身上穿着的是露出度很高的夏裙，只有脚上的白袜看起来暖和一点，和秋天的温度格格不入。

“郁雪你不冷么？穿这么少？”林晖终于是鼓起勇气发问，想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气氛。但郁雪只是看了看他，说道，“我全身都处在周期循环的魔力保护下，体温很正常。”“我的意思是，在秋天穿这么少很奇怪啊……你看，别人都是穿长袖长裙的。”

她环顾四周，看见的都是穿着打扮很暖和的行人，接着开口，“长衣会影响魔力源的自我补充，不利于长期行动，而且用来保护衣服的魔力也会增多。总体对术师行动不利。”

看来唯一的不同是思维的不同呢，林晖心里想到，没有再说什么，两人之间再次陷入谜一般的沉默。

“郁雪住在哪？”

“滨河路27号，过桥就能看到。”郁雪一本正经地说道，就像是在念户口本上的住址。

林晖想了一下，差点跳起来。

“27号？……我就住在26号啊喂！”

“那不挺好的么，就住在对面，出门就可以看到。”

郁雪说着，声线平静，毫无波动。

“但是为什么我一直没有看见郁雪你呢？”

林晖又说道，这是实话，他一直对他街对面的邻居很在意，但是三年了偏偏没有看见过一次邻居。

“我早上五点出门，你还在睡觉。”

“……你不用睡觉的么？”林晖吐槽道，但是郁雪只是顿了一下，回答，“魔法师不用睡觉，也不用进食。准确地说，是用魔力的流动来代替大脑的思考，用魔力代替食物。你们的意识是以大脑为基础的，魔法师的意识是以魔力源为基础的，能听懂么？”

他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

沉默，又是一阵沉默。

林晖对这种状况很无奈，他不是个健谈的人，偏偏郁雪也不是个健谈的人，两个人在这种状况下找不到共同语言。

“我还有个问题……”“说。”郁雪立刻说道。“……郁雪你……是圣徒么？”

“我是恶魔。”

郁雪停下了脚步，缓缓地开口，像是在低吟一首远古时代的祷文，“我本该被烈火钉死在深海之中，但是，我却站在了世界上，在大地上布散着灼热的烈火。”

林晖站在那儿，从郁雪身上感觉到了一丝说不清的哀伤。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我是被普罗米修斯窃走的火种，注定要将整个人类世界给烧毁，点燃这个沉寂的世界。”她接着说道，神色依然平静，没有露出一丝感情波动。

“……那么……郁雪你是魔女了……？”

“不。我是圣徒，司火焰与破坏的第三圣徒。每个圣徒的代表物都不同，只是大致按元素区分一下。”郁雪说着，抬头看向前方的红绿灯，直到它变换了两次也没有前进。

“那……第二圣徒和第一圣徒呢？”“言休是第二圣徒，司虚空与锐利。没有第一圣徒。”

这是个奇怪的答案，既然被称为七圣徒，又为什么没有第一圣徒？

“前任第一圣徒在开战前战死，没有进入黑日。关于这些我知道的也很少，不过，相信我，既然你们被卷入过一次‘黑日’，那么就一定会被第二次卷入的，绝对，至少在战争结束前。”

听到了郁雪的话，林晖心里咯噔了一下。郁雪转身看向他，赤色的瞳中是一丝难以察觉的灼热波动，“‘黑日’的发动时间固定在周六，直到下一个周六之前，你们都是安全的。”

周六……？林晖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个日子，脑子里乱成一团。又要面对那个世界了么，那个充斥着黑暗和恐惧的世界？

“不用担心太多，我们会在进入结界之后尽快找到你们。不过，在那之前，不论看见什么人，什么都不要管，尽量逃。”林晖乱成一团的思维被郁雪给拉了回来，认真地想着她的话。“逃跑的话不成问题，我对街道很熟悉……”“遇上魔女，你们还逃得掉么？”

依然是沉默，林晖最讨厌的沉默。他无法反驳郁雪尖锐的反问。

那么，该怎么解决遇到魔女的问题呢……？祈求她们手下留情？显然不可能，那剩下的只有逃跑了……但是，逃跑的话，让他和南宫两个普通人，逃离魔女的攻击范围，恐怕不太现实。如果有一些能帮助逃跑的东西的话……

“魔法，你想到它了么。”

两人对视，林晖脸上写满了惊愕。

“魔、魔法……？！”

“最基本的魔法，普通人也能释放的那种，至少能当个光源用。”

“但是、魔法这种东西……”

郁雪看了他一眼，“虽然最基本的术式不能给魔女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至少能拖慢魔女的速度。难度也不太大，不然就不叫入门级的术式了。”

她是认真的么……？林晖顿了很久，心里想到。或者她仍然是在证明魔法的存在？今天的魔力通讯已经能充分证明了啊，还是另有想法？还有之前说的那些话……

这个女孩，林晖越来越看不透了。

“那在哪儿学？”

“就在这里。”

“……这里……？”林晖又一次听到了不可思议的名词，但随后，他被郁雪周围突然涌起的强劲气流给推后了几步，慌张地抓住了一旁的栏杆。

狂风在郁雪周围收拢，却没有大幅度扰动她的头发，天蓝色长发只是略有些飘浮。郁雪闭上眼睛，双手缓缓地抬起，举到腰间，掌心中微微浮现着赤色的微光，伴随着她低沉的吟诵。

林晖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好奇——一个从未见过魔法的人，即将见证一个结界的展开，这是他前所未有的体验。

“博大宽广的世界，浩瀚无垠的天空，传递亘古时代的星辰，连接空旷无人的大地。我身处喧嚣，祈求安宁，赐我以力，固我以界！

“结界展开！生人退散！”

林晖下意识地闭眼，但那白光依然直接刺入他的脑海。世界似乎都离他远去，他脚下的大地也有些不真实。但在光芒消散之后，重力与视野回到了他的周围。他们依然站在那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完成了……？”林晖环顾四周，有些不敢相信。

“完成了。”

“……但是……没有什么变化啊……？”林晖看着周围无人的街道，一切都没有变化，让他怀疑那个结界到底发动了没有。

天蓝色长发垂落在郁雪背后，她的瞳中满是赤色的烈焰，光辉完全映入林晖眼中，灿烂如天边的夕阳。“结界，‘生人退散’，把我们投影到了另外一个相位。相位的概念以后再解释，你只要记住这是另外一个世界就行了，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只有两个人的世界？林晖有些震惊，但片刻之后他便恢复了冷静，开始仔细地辨别周围的一切。

路面、房屋、街道都没有变化，但一直存在于这座城市背景中的细小的嗡鸣声消失了，这个只有他们两人的世界处在一种绝对的安静中。这在原来的世界绝对体会不到，恐怕现在有一根针掉到地上，林晖都能清晰地听见吧。

在这种地方，人的心灵会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现在，开始教你最基本的术式。”郁雪说道，走到他身前两步远的位置，举起左手，伸出食指。

“弥漫之火，在我指末显现。”

很短的咒文吟诵而出，郁雪的左手食指上立刻弹出一簇跳动的火苗。

“‘点火术’，入门级术式，在指尖形成一团火焰，一般用作火种。”郁雪说道，介绍着这入门级别的术式。林晖听了一会儿，有些纳闷，“火种？用它去烧魔女么？”

“……你是认真的么？连魔女的魔力屏障都烧不穿吧？”

郁雪白了他一眼，“这是应急用的，具体用途你自己去发掘。现在，照着我之前念的圣言试着释放一遍。”

带着一股疑惑和好奇，林晖试着念了一遍咒语。什么反应都没有。

“……？”

“菜鸟很容易分神。术式的释放需要集中注意力，重新试一下。”

听了郁雪的话，林晖沉下气来，凝视着自己的左手食指，再次读了一遍咒文。他只觉得指根处涌出一股热流，从指尖冲出，旋即升起一簇小小的火苗。他神经反射般一挥手，那火苗依然贴在他的手指上，没有一丝温度。

“烧不到自己的，放轻松。要熄灭的话，拇指在火焰根部捻一下就行了。”郁雪说道，语气温和了一些。林晖试着用拇指去碰那团火苗，果然没有热感。他轻轻捻了一下火苗的末端，热流回到了他的指根，消失不见。

魔法的实感在林晖心里成形，但他依旧不敢相信，这种仅凭语言就能控制元素的技术，会被他自己实实在在地掌握。

“用思维和语言并行控制魔力，这就是术式的本质。你刚才只有认真的时候才成功了，和漫不经心的状态有很大的区别。”郁雪说着，转身，捏着下巴思索，“接下来……还有什么呢……”

过了几秒，她松开了捏着下巴的右手，转头看向林晖，“想起来了，‘照明术’和‘火球术’。三大基础术式，学会了的话，应该能在‘黑日’里面活久一点。”

我一点也不想再回去了！林晖在心里呐喊道。

教学一直持续到了六点，林晖感觉到了胃部发出的警告后才结束。

“今天就到这里吧。这三个术式都不消耗自我魔力，但也别像今天这样用得太频繁。回去吧。”一边说着，郁雪走上斑马线，看样子是想朝着大桥那边前进。林晖看了看她，“那个……不解除结界么……？”“在结界里走回去再解除，会出现在现实中对应的位置。”

真是方便的魔法呢……

两人走过无人的大街，在最后的夕阳中走向大桥，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赤发少女站在街道的尽头，望着两人。她赤色泛金的眼中是一丝难以察觉的喜悦，以及帝皇般的威严。

“终于回来了呢。”

她自言自语道，周围浮起细小的火星，围绕着她跳着永恒的狂舞。

林晖觉得有人在看他，不由得回头看了看，什么也没看到。他挠了挠头，又想起这是只有两人的世界，不可能再有其他人。

于是他看向前方，郁雪在夕阳中笼罩着灿金色的光晕，彷如天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