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的话,大多是暮雪的自言自语。

但君看花仍是听得非常认真,人是需要陪伴的,他了解暮雪的心情。

那种心情,仿佛是数百年的孤独……

暮雪讲述的,也像是悠久遥远的故事。

青丝研习机关术难题的时候,暮雪会刻意在她身旁起舞,撩拨她的头发。

青丝制作零件熬到半夜的时候,暮雪会使坏地端来她喜欢吃的甜点,坐在她身边让她看着自己吃下。

青丝的发明不被人看好,让她倍受打击的时候,暮雪会借城主的威严强迫别人全都买下。

那段时光里,二人形影不离。哪怕是彼此之间生气,也都是走在一起的。

“大冬天的时候,青丝救了城里落水的小孩。结果他告诉青丝,自己的朋友还在水里。于是青丝便傻傻地用她的机关狗在水里捞了大半天。”

说到这里的时候,暮雪却笑得很开心。

“那捞到了吗?”怀里美目微闭,尽力回忆着往事的她抱得更紧了些。君看花配合着轻声问道。

“捞到了,但‘朋友’不过就是一只小乌龟而已~”

“再后来……她就病了。”暮雪轻叹了口气。

她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故事许多,君看花也从暮雪零碎的回忆中拼凑出了不少青丝的形象。

其中身体抱恙,是暮雪提到次数最多的。

原本也算是修仙者的青丝,家族的本意便是让她通过修行来长命百岁。

但她却一心投入进机关术当中,且没有将机关术用于修炼,反倒不断用以帮助修仙者眼中如蝼蚁一般的凡人。

渐渐地,不仅修仙界对她排斥,甚至连家族也开始将她淡忘,最终只剩孤独一人……

长此以往,她或许已同凡人毫无差别,甚至还不如身体健康的普通人……

“大冬天站在水边吹着冷风,用机关术帮一个小鬼捞乌龟……也只有她能做出这种蠢到家的事了吧。”暮雪无奈地摇了摇头。

“人家那也不知情嘛……”君看花轻笑了笑。

“哼……结果还是我为她熬驱寒的药。她又嫌弃苦了,每次非要放好几勺糖进去她才肯喝,像个小孩子似的……”暮雪轻嗔,话里却满是宠溺。

“那青丝姑娘有好起来吗?”君看花挺在意这个的。

他也在意,青丝……现在又在哪里呢?

风月里,繁华的不夜城内,分明形影不离的青丝暮雪并未在一起。

但君看花却没有多问。

“好起来……呵,她自是好了起来。甚至是让整座城的人都开始高看她。”

修仙界从来没有太平可言,繁华又富贵的地方,总是会遭人觊觎。

虽说有暮雪这位城主的守护,但也奈何暮雪精力有限。

曾经夜夜笙歌,安逸惯了的人们也疏于防备。

“突破在即,那段日子也是我唯一疏远她的时日……”话至此,暮雪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在暮雪的描述里,君看花得知,那一次的灾难几乎全凭青丝以一己之力抵抗。

一位弱女子的身后,站着的是十数台近十米高的硕大机关巨像……

那般阵仗,用暮雪的话来说,她已经是超越了自己。

“明明只是个受人保护的小可爱,却也开始有能力保护起别人来了。”暮雪嘴角微翘,她继续道:“后来,我随口说让她也为我造这么个大家伙,做成九尾天狐的模样,她却和我扯了一大堆理论,与美观什么的。”

“九尾天狐……”霎时,君看花的脑海中闪过一道光芒。

如同在梦幻中又回忆起了真实……狐狸小姐。

“不过……她还是拗不过我,答应为我做了这个小的。说是让我带在身上,或是摆在桌边也好。”

话罢,暮雪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狐狸模样的机关玩偶。

上面,带着她淡淡的温度与芳香……

狐狸玩偶静静地搁在暮雪手心,君看花投过视线,默默地看了一眼……

他忽然释怀地笑了笑,又仿佛是自嘲一般在心中与自己说:“为什么……那个清冷自持的小仙姑,便不可能是天工长老呢?”

看着暮雪手中,与自己先前在机关工坊的那方书桌上看见的,一模一样的狐狸玩偶,君看花渐渐明白了过来,那位曾经的青丝姑娘其实就是现在的天工长老吧……

青丝与暮雪。其实,不过只是一个短暂,简单,而又美好的故事罢了。

便如暮雪自己所说,她来此,是与君看花说完自己的故事。

“青丝造就了许多常人看来不可能的传奇,也让曾经都排斥鄙夷她的人开始高看她,甚至仰慕她。但越是光芒万丈的人,却越是容易燃尽生命的能量……”

轻握着手中的狐狸玩偶,暮雪也渐渐不再依偎君看花怀中。美目眺望远处海港,停泊在那处的画舫大船。

君看花眉头微皱,暮雪的话是在揭示着什么……

但就现在来看,天工无疑在云梦仙宗过得很好。

相比暮雪口中曾经的她,也要成熟了很多。

毕竟从“青丝姑娘”到“天工长老”是要经历许多事情的吧……

于是,君看花试探问道:“燃尽生命的能量……那青丝她……?”

君看花问着,可话未说罢,暮雪却回身,轻轻地吻了上来……

嘴边的话再一次被这柔软温香给堵了回去……

“后边的故事……姐姐我不想再说,你这小家伙也不许问,好么~”

妩媚与风情再度回到了暮雪的身上。先前的那般的忧伤已然消失,但眼角浅浅的泪痕却骗不过君看花的眼睛。

“有刀子是吧……所以就不告诉我了。”君看花心中无奈吐槽。

不过,既然是别人的伤心事,也不好纠缠再问了。

但青丝现在过得很好,君看花是知道的。

只是谁又替谁消散了呢……君看花心中也大概有了答案。

拍了拍暮雪的肩头,又让她收好她手中的狐狸玩偶,君看花微微笑道:“青丝姑娘她……现在过得很好,心里也一直在挂念着你。”

暮雪不禁一怔……

良久……

“是么……那真是最好不过了。”眼中满是回忆与欣慰。但奔涌思绪的尽头仍是忧伤。

好在是片刻,暮雪便笑了,“看来……倒是我把自己困在这里太久。”

闻言,君看花抬头望了望天。

万色星辰的夜空,已有裂痕。

那是此处梦境,将要消散的预兆……

“果然是一场梦啊……”君看花喃喃道。

话罢,他挪过视线,望着暮雪道:“暮雪小姐,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吗?”

问罢,君看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问梦中美人这种话……多少有那么点想得美了。

听君看花这么问,暮雪掩唇娇笑,“当然了~还想和姐姐我见面的话,便在梦里吧。”话半,她美目流转,纤细玉指又挑了挑君看花的下巴,于是继续道:“只是别和小女友睡在一起的时候,也在梦里喊姐姐我的名字啊~”

君看花忍俊不禁。

耳畔,又是她吹着的枕边风……

“繁华一梦,终有谢时……去做你自己该做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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