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发生在六年前的一件事。
一对夫妇驾车离开儿子大学所在的城市。
楚爸爸把着方向盘，嘴里叼着烟，有些心不在焉。
“开车的时候你给我专心点儿！”坐在副驾驶的楚妈妈训斥道，“戒烟这么久了，居然还抽烟抽上了，能的你啊！你不怕肺癌我还怕呢！”
楚爸爸也是已经习惯了自家老婆的脾气，耸耸肩没敢回嘴，想了想还是把嘴里的烟给掐了。
可怜中年男人的家庭地位就是这么卑微……
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向后移动，车内的夫妻俩忽然陷入了沉默。送孩子上大学就是这种感觉，就如同从终于长成的雏鸟离巢，看着他长大成人离开了家，高兴之余，也免不得心中一时间有些空落落的。
“你说，阿宵那孩子知道要多穿些衣服吗？”
“那孩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熬夜，这要是没人提醒他，指不定会什么时候睡觉呢。”
“他不爱吃早饭，要是在学校里天天不吃早饭，那身体怎么受得了……”
楚妈妈坐在副驾驶上一阵絮絮叨叨，一开始楚爸爸还愿意掺和几句，表达一下对离家上学的臭儿子的担心，但是后来也懒得再说，干脆认真开车了。
——臭儿子上大学了，家里可还有个女儿呢。这会儿回去，还能赶得上女儿的放学。
丈夫的态度让楚妈妈不乐意了：“老楚，那是你亲儿子！你咋就不关心关心！他这可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
“关心啊，我怎么不关心了？临走我不是给他塞了不少生活费了吗？”老楚觉得很冤枉，那小王八蛋从他手里敲走的可是他下个月的烟钱！
“你那是关心吗！儿子刚搬进宿舍，你就急吼吼地要回去！陪儿子吃个饭会死啊！”
“我这不是急着回去，好赶上接咱闺女放学嘛。”楚爸爸说着想起自家那小王八蛋的嘴脸，“再说那小子巴不得咱俩早些回去呢，他可是好不容易从咱这儿解放了，可不得好好飞一飞。”
提到女儿，楚妈妈的不满淡去不少，虽然担心儿子，但是刚上初中的女儿也同样让她记挂。
“老楚，你说那件事，咱们什么时候告诉孩子们？”
“哪件事？”楚爸爸一时间没理解老婆的意思。
“就是小嫣的身世啊。”
楚爸爸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我们不是说好了这件事要烂在肚子里的吗！”
“凶什么凶！凶什么凶！和我耍脸色了是吧！看把你能的！小嫣就不是我闺女了吗？我哪里不疼她了！”
面对媳妇儿的吼声，楚爸爸好不容易的雄起被迅速打蔫：“这……这不是咱们早就商量好的吗……怕这事儿伤到孩子们。”
“但是不能瞒一辈子，小嫣有权利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哪怕他们早就已经死了！”
楚爸爸没说话，他知道自己老婆说的是正理：“反正不能是现在！这件事现在全世界就我们两个人知道，小嫣才上初中，还是个孩子，至少得等她上了大学再说。”
“这不是当然的吗！不过……要不要先试着透点风声出来，让两个孩子提前有点心理准备？”楚妈妈问道。
“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打算？”和楚妈妈做了几十年的夫妻，自己家老婆是什么人，他清楚得很。
“被你看出了啊，”楚妈妈拍了拍自家老公的肩膀，“我其实突然有个想法，感觉挺不错的。”
楚爸爸很清楚，这是自家老婆又有馊主意时的标准样子，明明都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却还像个孩子一样，想一出是一出。
“说说看。”
“阿宵不是上大学了吗？上大学，肯定会谈恋爱的，对吧？”
“这不废话吗？咱家臭小子长得不差，性格也不错，找不到对象才怪呢。”这一点楚爸爸还是对自家儿子很有自信的——毕竟是亲儿子，随他。
“问题就在这儿了！”楚妈妈一拍楚爸爸的大腿，疼得中年男人一阵龇牙，“咱儿子那个性太老实了，我可是听说，现在外面的小姑娘性格花得很，他要是被骗感情了可咋整？你想想，要是儿子带回家一个坏女孩儿回家，咱家不是得鸡飞狗跳吗？”
“那小子不至于这么没眼光吧……”
“你不是女人，你当然不知道女人装起来有多真哦。”
楚爸爸看着自家老婆，心里默默道：我还真就知道。
“再说，要是儿子找了个外地的女朋友，大学一毕业跟着女朋友跑了，咱这儿子可不就白养了吗？”
楚爸爸看着媳妇儿愈发灿烂的目光，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所以，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是想，要不干脆，把咱儿子和闺女凑成一对。”
楚爸爸一听，立刻就炸毛了：“这怎么行！我不同意！”
“怎么不行！他们又不是亲兄妹！”
“反正不行就是不行！”楚爸爸坚决反对。
“你听我给你分析一下好处啊，你看，咱闺女和儿子感情很好是吧，大家知根知底儿，也不存在什么婆媳纠纷，孩子跟谁姓，过年去哪家，这些可能的矛盾点全都不存在了啊，还能省下好大一笔彩礼钱呢。现在房价那么高，你看，这么操作的话，岂不是连婚房的钱都能省下来了？”
听到楚妈妈有理有据的分析，让楚爸爸一瞬间也有些心动。
但他还在坚持。
“他们这么多年的兄妹，你突然搞这么一手来，孩子们怎么受得了？你这不是把闺女变成童养媳了吗？我还是不同意！”
“我又不会强逼着他们同意，这当然是要看孩子们自己的意愿。要是他们实在没办法从兄妹的身份上转变过来，那就算了呗。”
“要真这么搞，周围的亲戚邻居会怎么说啊……”楚爸爸还在挣扎。
“我们家的家事，管他们什么事！谁敢嚼舌根，老娘亲自上门撕了他的嘴！”楚妈妈气势凶猛，一副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的模样。
这一套下来，让楚爸爸无言以对，只能以沉默表示反对。
“总之，这件事先放在一边，先去接女儿放学再说！”楚爸爸为这场夫妻对决吹了暂停。
楚妈妈倚着窗户，幻想着未来幸福的场景，嘴角挂着笑，渐渐睡去。
车内陷入一片安静之中。
可是最终，楚家夫妇到头来，也没能接到放学的女儿，也没有机会将真相告诉自己的一双子女，更没有看到他们幻想中的美好幸福的未来。
当天晚上，在大学宿舍里和新室友打游戏的儿子接到了电话，被告知他的父母在回家的路上遭遇了车祸，双双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