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街道上的人并不是很多,稀稀落落的就那么几个,叫卖声比墟日要少许多,略微显得有些冷清,可酒楼里面倒是有些热闹。桑榆半推半就跟在杨淑后面,慢慢悠悠地走,眼神游走在四处,偏不敢看她。

杨淑想着他到底是个孩子,可赶上这天街市上小贩不多,平日里的卖糖人的,卖风铃的,卖纸筝的……都不在,只有一些卖糖葫芦的,草垛子上葫芦还串有一堆,看来生意也不称心。

有一个算一个吧,杨淑停下来:“桑榆要吃糖葫芦吗?”

桑榆心思全不在她身上,只顾四处乱看,听酒楼中酒客传出的热闹,看路边的小孩玩闹,以至于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直到被牵着的手被她狠拽一下。

桑榆偏回头,向她走近一步,疑道:“啊?怎么不走啦杨淑姐?”

“要吃糖葫芦吗?”杨淑勉勉强强挤出一个笑脸。

桑榆婉拒了她:“不用啦,刚吃过饭。”

他每次和阮清来都会要一枝,可他不论吃得下还是吃不下,都会拿在手里,笑笑嬉嬉地一路跟着,等回到家,常常是递给阮清了。

杨淑接连又问了几句,答案都是如出一辙,杨淑的兴致也沉下。桑榆随着她三拐八弯,来到一个巷子外边,一步一个人,两步一个摊,平日街市上的热闹玩意都转到了这条弄巷外。

莫不成这儿的生意比街市上还要好?

桑榆对此疑惑不已,可里面都快要达到了人满为患的地步,被吸引过来的小孩,还有一些跟杨淑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穿着细致,斯文儒雅的小公子,活泼性柔的少女。

杨淑自然会抓住机会,将人带进去,因为人涌如潮,杨淑默然地含紧了他的细指。她记得张府就在这条巷上,可即便张家是千溪城首屈一指的富商巨贾,可他家又不是儿孙满堂,哪儿至于让这么多人来这儿做小买卖。

桑榆一路瞧过去,一条弄巷里却有许多他以前和阮清出门没见过的新奇玩意,特别是一个卖小木饰的地儿,做工虽比不上以往在北狄那位小师傅来的考究,可也比他精心准备小半月的那些玩意相比好得多,桌上摆的都是精巧细致小木人或是小兽,他做那些只能算是大致看得出是这么个样子,对比之下足不尖细,腿弯得也不好,皮毛又太过齐整, 眼睛里缺乏生气,他自己看着也有些过意不去。

杨淑见他目不转睛地直看那些小木饰,扯了他的手从人群中过去,浅笑着问道:“喜欢那个?”

“不用不用……”

桑榆还是推拒,杨淑却不听他的,胡乱选一个背竹框的小人,框里还有那么几条鱼尾。付过钱,拿着那小木人半蹲下去,清秀温和的脸上溢着笑意,托起他的手就要放进掌心去。

桑榆却还是不肯收,但又对上杨淑温柔的眸子,清灵中透出半点渴求,完全没有当初嫌弃厌恶的底韵,手便不好再抽回。

桑榆接过来,道上谢,还来不及细看一番,来了兴致的杨淑就把人带到了另一个位子上,不由分说地又给他买了个竹蜻蜓。

桑榆着实是不想再要,可这次却是杨淑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当他是脸皮子薄,不好意思收的,他的眼神在那儿多停一会,她准带着桑榆杀出人丛,义无反顾地给他来上那么一件。

来这儿大部分地都是女子小姐,偶有几个男子,也是身着长袖宽衣,身旁跟着一位比他略矮瘦些的书童,手执白扇,腰附玉环,尽显出风度翩翩的文人气派。

桑榆手上被强塞进一根糖人,衣怀里也藏了好几样东西——杨淑强塞进去的。

就在桑榆身后,一群年轻的女子拥在一起,在这喧闹的弄巷中显得有些安静,没有人的笑语声。只此一眼,桑榆便不想再多看,确切地说,是不敢——他可不想被杨淑拉到里头,嗅尽那群女子腰间的花香。

所幸杨淑也没冲阵的意思,即刻想把他拉扯到别的地儿去。

“杨小姐!……杨小姐!……”

两人的身后传来一阵急促兴奋的叫喊声。

杨淑听这儿声音耳熟,桑榆被好奇地偏回半个头找着叫她的人。

原先安静的人堆中竟然让出一条小路来,兴许是因为那人是个男公子,不好太多接触。

杨淑这会儿想起是谁了,脸上一笑,讪讪回头道:“张公子怎么也在这儿混迹,人多眼杂的,你这白俊的俏脸可让身后的姑娘好一通看。”

杨淑再看,只见他手上也拉着一个跟桑榆差不多大点的孩子,惊讶道:“这是令妹?”,一眼看出只见其人面庞身体怯弱不胜,行如弱柳扶风,却是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张家的妹妹是个药罐子,全城皆知,面色泛着惨白的张家大小姐与她哥哥张榜元的生龙活虎,面色红润之相截然不同。

“杨小姐见笑了,我这妹妹儿天天闹着要出来玩儿,缠得我都要到寝食难安的地步,没法子只能带出来。”张榜元笑得有些憨,边说还边看看躲在身后的妹妹儿,她白细的手里拿上一个刚捏成的小泥人。

张榜元也注意到杨淑牵住的桑榆,询问道:“这位是那天乘舟来的孩子吧?长得属实可爱。”他倒真不见外,说完就出手来摸,杨淑微微眯眼瞥他一下,向前一步将人护在身后,桑榆也稍退了一步。

张榜元也眼疾手快,知道手就要摸个空,若无其事地收回来,也不觉得尴尬,依然浅笑问道:“还是怕生吗?”

“是怕生,在我这儿都没怎么笑过。”

“这都快小半年了吧,怕羞的性子和我妹妹儿挺像,平日子见个生人都畏畏缩缩的。”

“他以往都是跟阮清住一起,才……”

桑榆在身后扯扯她的衣角,杨淑便改口道:“我们还有点事儿,失陪啦张大公子。”

张榜元自然知道她又要开溜,挽留的话还没出口,人就扭头钻进了后面的人群中。

“哎,又走了……”张榜元低头叹一声,摸摸身后妹妹钗着银饰的头。

杨淑似乎明白了这儿怎么聚上热闹的原因了。坊间都传闻张家公子文质彬彬,儒雅温文,和杨淑差不多的年纪就攀上家里的生意,打理得也算是井然有序,又是千溪城首富的儿子,那些年轻女子想必是过来瞧瞧热闹,目睹真容来的。

至于那些小贩小摊,应是张榜元为他妹妹请过来,专门摆来造热闹,供他久病缠身的妹妹游趣的,也是不想让这面皮白身子软的妹妹走太远,累坏身子。

“杨淑姐,我们回吧,我累了。”桑榆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在她后头,脸色不是很好看,紧眉冷脸,没有了刚才的好奇劲。

“是脚疼吗?”杨淑带他也快走出了弄巷的尽头,找一个稍微僻静的地方停下:“要不我背你回去?”

“不用不用”

桑榆可不想被一路怪异的冷眼光扎死在回家的半道上:“就是早上也出来过,逛累了。”

“那我们回家吧。”

杨淑陪着他一点点走着,路上的桑榆一直闷头不爱说话,有时杨淑多说两句,他也不太搭理。

张榜元那句“乘舟来的”,勾起暗牢里惨绝人寰的日子,如同被人当头打上了一棒子,脑子翁翁作响。

御桂坊里守着的红袖和花伶早在内堂里聊得热火朝天,两个人说出七嘴八舌的气势,可偏脸上没快活的神气,两双峨眉都拧着的。

“红袖?花伶?出去了吗?”

杨淑在后面推扶着桑榆上台阶,见屋子外头也没人,喊了几声。

躲在里头的两人掀了遮帘出来,花伶首先回道:“来了来了,出去还没多久呢就溜达回来了?”红袖紧随其后,一眼正看见桑榆手里的小糖人,还有略微鼓起的衣怀,嬉笑道:“两手空空的出去,满载而归地回来了。”。

碍于两人都在场,桑榆咧出一个苦笑,眉头也轻轻舒展开一些。红袖把他抱在桌椅上,桑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竹蜻蜓,还有一只精雕的小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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