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长生盯着弟弟柔美的脸庞，轻叹一声，“我就知道，本性难移吗。”

洛晴川无话可说。

洛长生打量着洛晴川，发现洛晴川意外的没有再用喑哑扭曲的声音冷笑着嘲讽他，而是简简单单的沉默。

金发少年的瞳孔深邃而黑暗，像是藏着深渊。

“上次打了你一耳光，在生那个气？”

洛长生顿了顿，略扬下巴，低着眼睛看着洛晴川，

“咱妈唠叨你是疼你，你太不懂尊重人了，更何况那是咱妈。再有下次，我还会打你。不要以为你进了寻道班，开始修行了，我就治不了你，就你那可怜的天赋，我随便花钱找个民间散修就能让你毫无还手之力。我平时只是，懒得管你，知道吗？”

他的双手插在口袋里，粗重的眉毛下，眼神冷得像冰：“坦白说，我不想做你哥哥，你也不要怪我没尽到兄长的责任，我给过你机会。”

洛晴川本就身高不低，但洛长生明显还是要比这位弟弟高一截，再加上‘兄长’的身份，给洛晴川无形之中带来了些许压迫感。

“我知道了，哥，我知道。”洛晴川疲惫一笑，并未在意洛长生的威胁，“是我不对。”

洛长生似蒙着阴影的瞳孔收缩了一圈，他突然……

面对乖乖的弟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这还是小时候被算命先生说天生恶鬼的洛晴川？

洛晴川洒然笑道，“我有别的事，很重要。”

洛长生沉默片刻。

他问道，“你现在住哪儿？老地方？”

“嗯。”

“今晚不回去？”

“不了。”

“什么事？”

“不能说。”

西装青年点点头，脸色略有寒意，“违法？”

“怎么可能。”洛晴川失笑，摇了摇头。

“走吧。”

洛长生转身朝商务车走去，拉开车门。

“跟过来。”

“我说了不回家。”

“没让你回，我送送你。”

…… …… ……

“他这是去哪儿？”

“回家吧。”

学院的围墙上，左天双手环胸，俯瞰着那两人的身影。

一层透明的白色气焰在少年身上缭绕，隐蔽他的身形，遮蔽全部气息。

左天修行的是来自黄金塔里的古老功法，《太玄神录》。

黄金塔来自上古纪元，留有古时的绝学、法宝，全都不计其数。

如今灵气复苏，这一代的黄金塔之主，即是左天。

天命加身。

数千年来未曾被左家人推开，甚至无法察觉的神塔……

被左天推开了。

黄金塔第一层门前摆着古老石碑，上有大字。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老祖道：「被这塔寄生体内，就是承天受命，担负无上气运，当为天下先。守正道不馁，护人间不坠！」

如今承天受命之人的道路却被拦阻。

左天盯着那辆行驶的黑色商务车，身形一动，拉出残影。

他在大路两边的楼房之上踩踏跃动，在半空里灵巧地闪转腾挪，视线与身体都紧紧跟随着那辆车。

“运气站在我这边。”左天嘴角一笑，“洛晴川身边有家人更好，能及时送他去医院。”

老祖忽然道：“你不用神识测听他们对话？”

“不，洛晴川心神敏锐。”

左天脚下不停，中短的漆黑碎发在风里凌乱，他谨慎道，

“有可能被发现。”

老祖深深感慨：“孩子，你变了。”

“变得不是我。”左天轻声说，“老祖，一切都在变。”

…… …… ……

“你变了许多。”

商务车里，洛长生目视前方说道。

“还好吧，过了叛逆期，”洛晴川坐在副驾驶位上，“人总会成熟，少年迟早成为大人。”

洛长生瞥了眼身边的弟弟，忽然道：“是爱情吗？”

洛晴川有些诧异，也有些紧张，好像是做了坏事被发现，他抓了抓安全带：“什么？”

看着少年略显局促的模样，洛长生忍不住轻轻一笑。

“我一直在学校门口等你，我想你进了寻道班，那这两天不会再到处疯玩，能在这里抓到你。然后我就见到了你跟那个女孩子说说笑笑……你的表情，很灿烂。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过，差点以为认错了人。”

“或许就是认错了人吧。”洛晴川道。

“那也挺好。”

“诶？”洛晴川笑了笑，“那以前的弟弟呢？”

“不要了，”洛长生好似在开玩笑，挪动方向盘转了个弯，“就没想要过。”

洛晴川无语。

“哥你是不是有点心狠？”

“一般般吧，在这社会上对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态度。其实啊，你嫂子总说我太闷，都不会对下属发脾气，一看就不是好领导，但我也知道，都不容易，各有各的苦。咱家以前…就是还没你的时候，我就是跟爸妈苦过来的。”

洛晴川默默听着，身心都意外地放松起来，舒适地躺在车座上。

洛长生微微一笑，“跟你说过无数遍了，第一次这么安静的听。”

少年微微仰着头，“我真的有重要的事，下次肯定回家。”

“嗯。”

又互相沉默了一段时间。

洛长生道：“缺钱不。”

“诶？”

“我回头给你买个离学校近点的地方住吧。”

“也…也可以？”

洛晴川觉得这个哥是真好。

“你的小女朋友叫什么名字？很漂亮嘛，跟个仙女似的。”

“你还挺八卦。”

“看你们感情不错，”洛长生道，“我得感谢她，大概就是她教会你怎样去爱别人。”

洛晴川莫名有些羞愧。

“她叫苏映雪。”

“好名字，适合你。”

不知道怎么，洛晴川印象里一直没有好脸色，也总是闷葫芦一样的洛长生话很多。

他又说道，“小川，给我发张你们的合照吧，我拿去给咱妈和你嫂子看看，她们会很高兴。”

“嗯……等下次拍了就发。”

“怎么追到手的？”

洛晴川想了想，“死缠烂打，加一点点小手段……”

有点心虚。

洛长生抿嘴轻笑，扫了眼弟弟柔和的脸庞，“要是你嫂子见到了，知道她会说什么吗？”

“什么？”

洛长生哈哈笑道：“肯定又会说‘大美人太好看了感觉看一眼能多活好几年’之类很夸张的话。”

洛晴川也忍不住笑了，“嫂子很会夸人。”

打开了话匣子的两兄弟畅谈着，本来枯燥的路程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洛长生走下车，递给了洛晴川一张卡。

“密码你生日。”

洛晴川怔了怔，“谢谢哥。”

“妈让我给你的，足足十几张，我一张没给过你。”洛长生呵呵一笑，“别怨我。”

洛晴川翻了个白眼，“下次记得给完。”

“看情况吧。”

“那我回了。”

洛长生忽然又按住了洛晴川的肩。

洛长生板正的脸庞闷下来，表情不如洛晴川的阴戾冷凶，却带着一种威严。

“有件事跟你说。”

“嗯？”洛晴川好奇地挑了挑眉。

犹豫着，犹豫着，洛长生像是有很大的压力，做着艰难的抉择。

数秒后，

洛长生还是释然般地道，“今年妮妮三岁生日，你来吧，以前一直不想让她见到你。”

“别说了哥，”洛晴川温声地道，“我会去的。”

洛长生沉默，就是轻拍了两下弟弟的肩。

“走了，照顾好自己，有空回趟家。”

洛长生宛如很疲惫，一副仍然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坐进车里，他面色复杂地启动车离去。

洛晴川看了看手里的银行卡，仰头看向黑蓝色的天穹，呼出一口热气。

少年心里沉甸甸的。

夜色渐深，秋风渐寒，空气不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