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丛林,蜿蜒,起伏,曲折,密不透风。

若不是有先驱者将植被砍倒砍出了一条勉强能够行进的道路,任何一个新手都会迷失其中。

我们一组6人6马,由艾宾领头正沿着这样的道路执行物资输送任务。

一路上时不时地听着艾宾的解说,似乎已经没有人因为那天晚上的事对他心怀抵触了。

偶尔能碰到从对面赶回来的马队,都是一两个人就能领着十多二十只马匹。

等我们从新手毕业,估计也能做到那种程度了吧?

艾宾:下一个中继点一个来回要走半日,一天最多来回两趟。

艾宾:看清楚脚下的路,不要蠢到真的自己摔伤了,尤其是下坡的时候。

半月出流:那个,回来的队伍是拉的什么东西?

艾宾:垃圾。

李唯射:诶?垃圾不应该随便丢掉或者烧掉埋掉吗?

艾宾:你打算对将来可能划归国土的地方做这种可能破坏生物资源和土地资源的事吗?

一日高:目前为止也没有什么危险发生的迹象啊,真的有所谓的“冒险者”吗?

第七剧:…………

非法职业冒险者,一般指持有私人武装在未探索区域进行掠夺、抢劫和偷盗行为的人。

早在当初测试的时候就听普雷曼提到过了,现在想到自己可能成为那些人的目标,心里满是不自在。

艾宾:昨天就发生过一起针对军用物资的盗窃和袭击事件,现在这条线路附近已经有士兵在巡逻了。

一日高: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嘛。

李唯射:可以用自己的私人武装射杀他们吗?

听到这话,走在前面艾宾回过头来瞪了李唯射一眼。

艾宾:身为一个劳工你带着武器?

李唯射:……不能?

半月出流:能做武器的东西不是遍地都是吗?

说着,半月出流从地上捡起一片又薄又尖的石头,像挥舞匕首一样试了试手。

艾宾:没有必要,你们应该相信军队。

艾宾:而且……我们不是还有一个看上去很可靠的非人类的家伙在么?

走在最后的墨川抬起头,用锐利的眼神深深地刺向艾宾。

墨川:把手从你腰上的酒壶拿开。

艾宾:……啧。

想利用这种能转移人视线的发言然后偷偷啜几口酒的艾宾,还是被墨川准确地捕捉到了动作。

这种情况一路过来已经是第三次了。

李唯射:呀、呀,看来艾宾和墨川的关系还是那么僵持呢。

李唯射:“大块头的角色只需要我一个就够了”是这种感觉没错吧!

第七剧:……如果你希望自己的人生经历有所转变的话,还是多闭嘴少作死吧。

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走着,太阳已经快要来到全亮的正午时刻。

艾宾:从这里开始就没有士兵在附近巡逻了。前面是【大沟壑】。

第七剧:“大沟壑”是什么?

艾宾:褒城附近不是有条天然沟壑吗?虽然一度中断过,不过在向前探索之后发现它又出现了延伸的部分。

艾宾:而且……远比褒城附近的规模要大要深。

艾宾:冒险者不会到这里来的。光是抵达大沟壑的路上就有一百种死法在等着他们。

第七剧:那……我们怎么过去?

艾宾:当然是从桥上过去了。

前方的地势突然有了很大的变化,连植被都骤然稀疏了很多。

悬崖的边缘已经清晰地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

远远看去至少有两百米宽一条巨大沟壑将大地生生地切割开来,宛如一道巨大的疤痕。

一条窄窄的桥梁就像一块块预制板拼接而成的锁链一般将沟壑的两段连接了起来,仿佛风一吹就能如跳绳般晃动似的。

一日高:我了个去……

半月出流:这桥……最多两米宽吧?

李唯射:下面得有多深……

再走近一点,在光秃秃的崖壁下方,赫然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地,浓密得看不到一点土地的颜色。

这深度,恐怕和宽度差不多一样。

如果从这个地方掉下去,没翅膀的估计都活不下来。

一日高:我们……要从这个地方过去?

半月出流:而且连一点护栏都没有。

艾宾:这桥是由军队有相关许愿能力的人搭建起来的,最多可以承载一队二十匹满载的马队,不用担心质量问题。

艾宾:今天没有收到任何强风预警,现在正好几乎是无风状态,对面也没有马队过来,正适合通过。

李唯射:就算这么说……

艾宾:我已经走过好几次了,跟好我就行。

半月出流:……好吧。

看样子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所谓的工作就是这样的吧,职责内的事你不想做也不得不做啊。

…………

——咚。

第七剧:……

第七剧:…………

这种……有一只手轻轻地叩了一下心门的感觉。

第七剧:………………

墨川:剧?

艾宾:第七剧,怎么停下来了?

第七剧:那个……

第七剧:我有点不舒服,能等我1分钟吗?

艾宾:你有恐高症?

第七剧:不是……1分钟就好,1分钟……

这是……什么情况?

“能够让我远离死亡危险的能力”发动了?

会发生……什么样的危险?

来自冒险者的危险,艾宾已经亲口否认过了。

我看着巨大沟壑上只有两米宽但纹丝不动的细桥飞快地思索着。

会有猛禽从天上攻击?我抬起头,晴空万里,连一只苍蝇都看不见。

会有动物从下面袭击?这么深的高度,什么动物能蹦得上来?

是地震吗……如果是地震,我又如何左右它的发生?

第七剧:…………

艾宾:行了,走吧。

艾宾:受不了就闭着眼睛摸着马肩走,我来引路。只要不脚滑,有护栏没护栏都是一样的。

艾宾:这点小挑战给我克服过去。

两脚踏上细桥,似乎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

桥身几乎没有晃动,往下看也没有恐高症那般的恐慌感,但是我的心里却咚咚地跳个不停无法平静。

不可能的吧……是神犯错了吧?

这里到底能有什么样的突如其来的危险??

墨川:……剧,怎么了?

我身后队伍最末尾的墨川投来了问询的话语,我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如果眼前的景象这是一道大题,它在我的眼中绝对是无解的。

这种无能和渺小的感觉,身处校园时代的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体会得到。

艾宾:呃——!

艾宾:这…………

突然,队伍的行进停止了。

带头的马匹慢慢收起四肢跪坐了下去,后面的马匹也逐渐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一日高:……什么情况?

这种受训的动作,如果没有领头者的指令马匹是不会随便乱做的。

半月出流:有状况。

马匹的动作亮出了前方的视野,所有人都看见了——

艾宾的双膝重重地跪在地上,上身摇摇晃晃似乎在努力保持着平衡,最终还是咚的一下扑倒在地。

一日高:啊——!

半月出流:……!!

李唯射:这是什么?

墨川:…………

第七剧:……??

我前方的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己的脚边,我也顺势看向了同样的方向。

只见桥梁的边缘上,正紧攀着一双双人类的手!

每一双手都有一只握着一把细细的匕首,上面闪烁着不洁的光芒。

艾宾:是“猝麻”!只要进入体内就能在几秒钟内让人体局部完全麻痹!

??:谢谢你的解说,可以闭嘴了。

四个人影从桥底一跃而上。他们的衣着精悍而野蛮,一看就绝非善类。

咚咚咚——李唯射、一日高和半月出流也无法再站稳身形,不由得跪趴在地。

他们所有人的脚踝附近,都被带着“猝麻”毒药的匕首割破了一条口子。

那四个人熟练而麻利地狠狠在所有人头上重击了一下,除了艾宾勉强还稍微挣扎一下,全员都立刻昏迷了过去。

是冒险者!通过袭击和偷窃获取财富的非法私人武装!

冒险者A:真是的,偏偏最合适出手的时机来的却是人这么多外加货物这么少的队伍。

冒险者A:这几箱东西最多只够回本啊,看来等会儿还得多干一票。

第七剧:…………

所谓的生命危险,就是指这样的状况么?

居然能够在桥面的反面埋伏,等人经过再出手袭击,亡命之徒一般的干活。

冒险者A:后面的,磨磨唧唧的干嘛?还不快点把人放倒。

第七剧:——!?

我这才注意到身后墨川的附近也蹦出了一个冒险者,正拿着武器指着墨川僵持着。

墨川的左腿在剧烈的颤抖着,他的脚上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挨了一刀。

唯独只有我一个人没有被先手偷袭吗?是因为对面5人对我们6人,认为我构不成什么威胁所以恰好放过我了吧。

冒险者E:老大……这家伙是季狼啊!

冒险者A:什么??一群干粗活的家伙里面会有季狼?

冒险者A:办了他!弄成残废也没关系!

冒险者E:……好!

举起比毒刃更长的短剑,墨川身边的家伙抬手就要往墨川身上劈下去。

墨川:哼——

墨川的重心全部放在了没有挨刀的右腿上,下半身岿然不动,一个不可思议的回身扭腰加左勾拳,对手的武器还没开始下落拳头便已经重重地钻进了他的腹腔之中。

冒险者E:咳啊——!!

猛烈的踉跄之后,那个冒险者跪在了地上。

墨川这种优秀到异常的身体能力,人类只靠自身力量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我终于有点理解一直以来周围的人都畏惧墨川的理由了。

冒险者E:咳、咳……

冒险者E:老子——杀了你!!

冒险者挣扎地就要起身,可他低估了墨川这一拳的力量。

他的身体没能跟随他的意志,没有找回自己的平衡感。

冒险者E:……咦?

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正跌跌撞撞地往桥边倒去。

冒险者A:喂!你在干什么!?

冒险者E:呃啊——

冒险者E:啊啊啊啊————…………

那个家伙在桥边消失了,空气中只剩下了他在大沟壑间回荡的惨叫声。

墨川:…………

第七剧:…………

在场没有任何人料到,这一拳间接地产生了这样的结果。

那个人,已经葬身谷底了吧。

死亡,小时候总以为是非常遥远而陌生的存在。但自从那地震和海啸之后,我再也不这么看了。

它随时都有可能降临你的身边……乃至你的头顶上。

冒险者A:…………

冒险者A:抄家伙!把那狼崽子给我剁碎!!

冒险者B/C/D:啊啊啊——!!

他们完全无视了我,踩着马背和马背两旁的补给箱,朝着队伍末尾的墨川直扑而来。

那些锐利的短剑上,全部都闪烁着不是冷兵器应有的诡异光芒。

恐怕只要再吃到一下,即便是季狼的墨川也不可能再站得起来了吧。

剁碎……真是恐怖的做法。

不过,我却意外地有些平静。

这些人……根本算不是上威胁。

和我面对狸力时的那种恐惧和无措相比,弱太多了。

如果恐惧无法奴役我的身体,那么此时此刻就只有一种感情可以驾驭我。

那就是愤怒。

第七剧:…………

我静静地看着带头朝我冲过来的冒险者,注视着他手中的武器。

他完全没有注意我,只是用带着仇恨的目光直射墨川。

在他即将与我擦身而过的瞬间,我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咯——咔嘣——

冒险者A:……!???

冒险者A:我的……剑?

刚刚还完好地握在他手中的武器,剑刃已经变成了一堆碎块。

其中的一部分还残留在我的手心。

我看着自己的手,留下了一道深深地血印,有些发黑的血液正从伤口涌出,手掌也逐渐变得乌黑了起来。

但我手上的触觉却告诉我,这些只是我双眼的幻觉。

差不多已经能习惯这种连我自己能都骗过的伪装能力了。

我冷漠地看向近在咫尺的冒险者,在他的眼中映射出了我满脸的不屑。

冒险者A:你这……小崽子!!

灌注全力的一脚像撞钟的木杵一样砸在我的胸口,那一瞬间我的双脚似乎失去了桥面的触感。

我被踢飞了。

这一脚,不是一个体育很弱的高中毕业生的反射神经能够控制身体防下来的。

身后,就是百米深的巨大沟壑。

我微微转过头,看见了沟壑里密密的丛林,就像吞噬生命的巨口一样正准备迎接着下一顿美餐。

啊……我终于懂了。

原来所谓的生命危险,是这么回事啊……

大地的引力开始拉扯我的身体,下坠感逐渐侵蚀着我。

眼前的天空没有一片云朵和一只飞禽。若不是明晃晃的太阳还挂在那里,这不就是一片蓝色的海洋么?

那高高扬起的、令人绝望的巨浪。

是那一副、在不断怂恿着孤苦伶仃的我“快放弃吧”……的景象。

没有任何求助余地的景象。

到头来,不管是恐惧还是愤怒,都是一样的结果啊……

一样的……无法改变的结果。

墨川:——剧!

下坠停止了。

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愣愣地抬起头来,看见了墨川粗壮的胳膊,和那张正露出犬牙的脸。

他一只手及时拉住落下的我,另一只手则是紧紧攀挂在桥梁的边缘上。

墨川:不要随便放弃!

第七剧:…………

墨川:我现在把你扔上去,配合一下我的动作!

冒险者A:“扔上去”?你在说什么?

哗——

一刀清晰的血痕出现在墨川抓着桥边那只手的手背上,鲜血立刻渗了出来。

冒险者A:去给我的朋友陪葬吧。

墨川:…………

下坠感重新占领了我的感官,同时也占领了墨川的感官吧。

桥梁在眼中飞快的远去,几乎是一瞬间就变成一条直线那么小。

风声糊满了我的耳朵,什么也听不见了。

哈……果然。

到最后,还是变成了这个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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