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发的女仆与眼上缠着绷带的少年面对面坐着。

勇者有些无聊地掀开窗户上的帘子。

虽然看不见，也不太想看见，不过……

罢了。

摇晃的车厢在路上颠簸。

女仆依然保持着得体的礼仪。

远处已经能看见某处建筑物的顶尖。

微笑着与守卫打招呼，女仆牵着勇者走下马车。

无比自然地将手搭在女仆手上，勇者顺着她的指引来到会客厅。

维鲁斯已经在那久候多时了。

“维鲁斯，我把他带来了。”

牵引残疾人坐在宾客位上，女仆直呼英雄的姓名。

微微颔首，示意她出去等候。

轻笑一声，像是在嘲笑某人有些过头地谨慎。

英雄看着女仆离去的身影，深吸一口气。

“勇者大人，久违了。我是维鲁斯，近来可好？”

勇者脸上挂上平淡的笑。

“你好，英雄大人。”

简单的打招呼，眼上的绷带已经证实了他近来的处境。

“您的眼睛？”

“这是对抗魔族必要之牺牲。”

笑容依旧平淡。

“勇者大人身为异界人尚有如此觉悟，可我王国贵族却如此不堪。唉。”

面露出惋惜的神色，像是真的在感慨勇者的气度。

不用装了，他又看不见。

“英雄为我人类边疆布下封印，才是护国先驱。”

只是那封印有几分古怪罢了。

总是会漏魔气进来，又不许村民搬走。

呵，怎么听着这么像祭品呢？

人类英雄献给魔族的活祭。

“勇者过誉了，分内之事而已。”

“只是我很好奇，封印有所松动英雄本人应该知道吧？为何不允许村民搬迁反而要派治安官封锁村子呢？”

虚与委蛇不是他擅长的，所以勇者打算主动出击。

“总需要有人镇守边疆的。那些人是为了大义做出的渺小而伟大的牺牲。”

维鲁斯挺直腰板满脸正气，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镇守边疆，让手无寸铁的村民。

真亏你能说的出来。

勇者有几分想笑。

“原来如此，英雄大人深谋远虑，是我唐突了。不知此次叫我来有什么事？”

维鲁斯拍拍手，几个女仆推着餐车走了进来。

大大小小地盘子乘着美味佳肴逐一上桌。

勇者看不见，但他能闻到香气。

“我们边吃边说罢，勇者大人眼睛是否方便，如果需要……”

维鲁斯露出关切的表情，就要示意女仆帮忙。

勇者伸出手制止。

“无妨。”

过了这么久，他早就学会闭眼吃饭了。

虽然一开始经常吃进鼻孔里。

赛琳娜还总是要帮忙。

点头示意女仆退下，维鲁斯的脸上堆出笑容。

“勇者大人身残志坚，实属吾辈楷模。”

切割牛排的手微微一顿，但很快恢复如常。

维鲁斯将一切看在眼里。

他掏出一条项链，项链上镶嵌着不透明的蓝色宝石。

并不璀璨，那东西反而看起来像泛着蓝光的蜜蜡。

如同将黑未黑的深蓝天空，云与星争辉，日与月同框。

有种包容一切的美感。

“这是“母亲之蓝”，在下家传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宝石。再生眼更是不在话下。只要勇者起誓帮助我等共治魔族，我便将它赠与勇者。”

这家伙果然知道勇者眼睛出了什么问题。

他明明一直待在学院里没有出来。

果然有卧底吗。

门外偷听的短发女仆抿嘴轻笑。

“嗯？我一直在为人类效力啊？这是你们召唤我出来就赋予我的使命。”

勇者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有些笨拙地切下一块肉。

看起来他倒是挺需要哪颗宝石的。

正气的脸上勾起胜券在握的笑容，维鲁斯将宝石放在餐桌中间。

与勇者所在的位置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只需要站起身弯弯腰就能拿到。

来吧，向我弯腰！

维鲁斯的笑容越发明朗。

“我的意思是，为我做事。你应该见过前任勇者了吧？我们可以像她一样达成合作关系。人类必须要精英来领导。人类必须要一个英雄！”

说到这，维鲁斯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伸出双手像是舞台上孤高的演奏家。

随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整理整理自己的仪表重新坐下。

勇者还在切肉，因为看不见无法判断距离，餐刀与叉子摩擦发出刺耳的哀嚎。

如同哮喘患者发病的痛苦声音。

“啊，抱歉。”

两个人同时开口。

清了清嗓子，维鲁斯重新扮出那个正气凛然的样子。

就像人们眼中的那个英雄一样。

“英雄，英雄是必须的，勇者。可他只需要一个。如果英雄太多，人们也会苦恼应该听从谁的领导吧？”

摊开手做无奈状。

英雄必须要领导别人吗？对于维鲁斯的想法汪宇翔不置可否。

“南飞的大雁，即使是你在世界陷入黑暗之前也曾看过吧？精明的鸟儿为了温暖告别家乡飞向未知的方向。可你有没有思考过，带领着雁群，指引方向的是谁呢？领头的领雁？不不不。当飞在前面的“头雁“的翅膀在空中划过时，翅膀尖上就会产生一股微弱的上升气流，排在它后面的就可以依次利用这股气流，从而节省了体力。但“头雁”因为没有这股微弱的上升气流可资利用，很容易疲劳，所以在长途迁徙的过程中，雁群需要经常地变换队形，更换“头雁”。”

长篇大论后，维鲁斯似是需要休息一样停顿一会。抿了一口手边的红酒，微笑重新挂在脸上。

“是风吗？或者说气流？”

勇者略微思考。

“不，是温度。或者说趋利避害的本能使他们从不再宜居的家乡奔赴南方。人群与雁群没有什么不同，只要不在满足于现有条件，只要一只朝南飞去剩下的乌合之众也会跟着朝南飞去。世袭罔替的贵族王公们一代代传承下来看似稳固的城池实则只需要一点点“利益”的推动就会轰然倒塌。他们只不过是暂时的“头雁”而已，而我已经掌控了“温度”，掌控了雁群的需求。我就是他们奔赴的南方与避风港。现在，只要你需要，“头雁”随时可以被“疲劳”。届时雁群变换队形，勇者大人，崭新的“头雁”将会产生！”

“加入我吧，让我成为你的英雄。”

维鲁斯对勇者伸出手。

“维鲁斯先生，你应该知道我看不见吧。”

双唇勾出玩味地弧线，勇者“看”着英雄。

“可你知道我在做什么。”

维鲁斯眼里满是自信。

他需要那颗“母亲之蓝”。

那是他无法拒绝的价码。

“很可惜啊，英雄大人。不止魔族，就连人类中似乎也有人盯上了我，我已经命不久矣了呢。”

勇者瘫坐在椅子上，看上去真的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可是嘴角依然含着笑意。

“这个放心，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那些人不会就是您派来刺杀我的吧。”

维鲁斯没有说话，权当默认。

这是他计划的第二步。

这就是来自刺杀者们的死亡威胁。

恩威并施，压力来到了勇者那边。

暗地里的刺杀行动如同赤。裸的婴儿被摆在明面上。

如果他拒绝，那么……

就算那个助手有些古怪，他依然有自信杀了勇者。

“但是我拒绝，我可不做你的狗。”

英雄哑然失笑。

不识抬举。

火焰笼罩整个会客厅。

雀跃着，纯粹的元素缭绕在每一寸空气中。

温度十分配合地与烈焰共舞。

勇者的头上滴下几滴汗水。

实质化火焰巨龙带着吸力冲着他咆哮，栩栩如生地龙爪即将撕碎纤细的身躯。

撞碎眼前的一切阻碍，烈火在地面上留下长长地黑色印记。

如果命中，必死无疑。

发生的太快了，距离又近。勇者根本来不及躲闪。

冰墙升起挡住火龙，水蒸气笼罩大片视野发出“刺啦”的响声。

烟雾散去，短发女仆踢碎摇摇欲坠的冰墙。

“终于还是撕破脸了吗？”

不自然的猩红爬上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