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选择的时刻了。
他闭上眼睛，思考着如今的对策，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条顿人的耐心是有限的，他必须及时给出他的答案。
他很清楚，这是一场考验，说到底，引发整件事情的直接原因还是公馆内外上上下下对自己的怀疑。
他们需要芙兰做出什么事情，表明自己的态度，证明……芙兰和他们是一路人，否则这场怀疑就不会停止。
但……
芙兰的内心在疯狂挣扎着，他不忍心，不忍心杀死一个想要拯救自己的人，一个对自己那么好的人……
即便，这个人就算不死在自己的枪下，也很有可能死于条顿人的刀口。
也许，这反而是一种解脱……
这种纠结与折磨，时刻耗费着芙兰最后一点意志力，他的神经紧绷着，脑内的那枚决定命运的硬币伴随着时间的流逝疯狂地翻转。
最后——
芙兰再一次看向老爷子，他的脸上依然换上了一副执着的神色，他盯着芙兰，芙兰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的确，他是不屈的战士，是执拗于荣誉的老人，慷慨赴死，这是属于战士的骄傲，但……
芙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他听明白自己刚才那番话背后的含义了吗？他能够知道自己的苦衷，并带着欣慰走向生命的最后一刻吗？
芙兰不知道……
最后让他下定决心的，是老爷子那坚定的目光，那眼神中短暂闪过热烈的期望，然后，他只听到对方朝他大喊了一句：
“芙兰，别让我看不起你，给老子果敢点，狗杂种，开枪啊！”
那么讥讽的一句话，为什么要用鼓励的语气喊出来，老爷子。
对不起……
“咔——”
……
他扣动了扳机，只感觉脚下一软，闭着眼，不敢面对眼前的一切。
然而，枪口并没有响。
良久，他茫然地睁开眼睛，老爷子也愣住了，他咬着牙，还以为是芙兰没舍得开枪，心里痛骂芙兰这个臭小子怎么这么不争气。
但……
奎达尔突然在一旁笑着拍起手来，他脸上挂着冷笑，走到芙兰面前，一把拿过芙兰手中的枪，还擦了擦枪托，开口道：
“胆子有些小啊，芙兰秘书，不过，有开枪的勇气，这就足够了。”
他拿着枪，转过身，心里却也开始有点犯嘀咕，他没想到芙兰居然真得敢开枪。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他叹了口气，但还是留了个心眼，只背着身对几人讲道：
“不过……我还得给芙兰秘书你上一课，像这种人，留着继续审下去，可要比直接杀掉要好得多啊，他身上，还有不少秘密呢……”
芙兰喘着粗气，盯着对方，心里一阵恶寒。
那个家伙……递给自己的……是一把没装子弹的空枪。
他不禁感到后背发凉，假如刚才自己不忍心开枪，把枪口对准任意一人想要挟持人质的话，那自己就会立刻被打成筛子。
这个人，恐怖的心思……更别提，他还想要继续折磨老爷子下去。
“行了，从早上就开始忙，劳烦大家了，审问的事情我一个人忙就好，各位就回去早点休息吧。”
奎达尔背着身对众人讲道，房间里一片沉默，良久，莜莉走上前去，拉住芙兰的手，轻声安慰道：
“累了吧，我们回公馆吧。”
“可是……”
芙兰不忍心的又看了一眼老爷子，他也在看着自己，眼神里闪烁过焦急的神色，轻轻向前仰头，朝着大门的方向。
老爷子知道，他无论如何都已经是必死之人了，更何况现在……他心里还有了重要的秘密，他已经到了年纪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多发挥太多余热了。
他只希望现在自己的猜想是对的，希望芙兰没有辜负自己。
这是……在催自己走吗？
芙兰闭上眼睛，叹了口气，的确……
再留下去也没什么用了，自己又不可能现在就救出老爷子。
只能出去之后，尽快另谋他法了。
撑住啊……一定要撑住啊……
他转过头，莜莉在前面拉着他的手走出了房间，身后跟着的里昂挡住了他想要回头再看一眼老爷子的视线。
推开警备署的铁门，迈回外界，莜莉深吸了一口气，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她的表情微微舒缓，脚步不停，回过头，跟身后的小家伙和青梅竹马讲道：
“总算是出来了，我真受不了那里面的味道，唔……铁锈味和血腥的味道混合起来，又不透风，闻得我……”
里昂点点头，走远两步，回头又看了一眼，啧啧道：“哼，抓到的都是些想抓随时可以抓的人，不知道那个家伙在耍什么威风，唉——”
耳边响着两人的谈话，芙兰却只能低着头。
为什么……
为什么啊……
他不在乎奎达尔什么态度，也不想要什么道歉。
他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生在这个时代呢。
这个……垃圾的时代。
“砰——！”
猛地一声打碎了众人的心绪，不远处响起的枪声让众人都不自觉地回过头，看向警备署的方向。
那里安静如常，让芙兰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仿佛自己听错了一般……
他瞪大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座建筑，死一般的寂静，直到里面响起奎达尔愤怒的嘶吼声。
“废物，你干什么呢！你怎么开枪了！”
“报告，我……解开绳子的时候没留神，他突然要抢我的枪，没抢过，然后他就直接扣动扳机了……”
“废物！真是废物！”
警备署里传来混乱的厮打，咒骂，以及……
隐隐约约的哭泣声。
不，其实，那是芙兰的声音。
他加快了脚步，不忍再回头看一眼，哪怕自己只能看到那阴森的大房子。
他走在最前面，迎着惨淡的天空，看着夕阳落日，默默擦去了那不能被看到的泪水。
老爷子……
老爷子……
莜莉快步跟了上来，芙兰没有看她，只是低着头，讲道“我……我突然有点事情要去做，你先回去吧。”
“嗯……”莜莉点点头，温柔地嘱咐道“早点回家，我等着你。”
……
孤独的人影站在邮筒旁，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无神地打开邮箱，伸出手，在黑暗的的小匣子里摸索着，直到感受到纸张那沙沙的触感。
少年疯了一般的掏出里面的报纸，双手颤抖着捧起，迎着落日，映出清晰的文字。
在B版某个不经意的小版面上，藏着这么一则署名为墨凡书店的广告：
野火来势汹汹，风铃掣索以惊。
隐秘之处藏萤火，书店新宝地，盼君归。
新进名著佳句赏析——
“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
是啊，暴风雨就要来了。”
欲购，从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