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马尔，你觉得怎样才能做一名合格的国王？”在很久以前的某一天，埃布尔·布莱班特向躺在自己身边的弟弟拉马尔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不知道。”

“——不知道？我们一直在学习的，不就是王权之术么？难道你什么都没听进去？”埃布尔从草坪上猛地坐起来，颇为不解得向叼着狗尾草望着天空的拉马尔追问道。

“听进去了啊，但是我还是不知道。”

“——这又是为什么？”埃布尔更不理解了。拉马尔本来就喜欢调皮捣蛋，要是说老师交给他们的东西，拉马尔什么都没听进去倒是有可能。但是拉马尔说他听进去了，但结果还是不知道，这就有些让人为难了。

“因为我做不了国王。”拉马尔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你才是未来的国王啊。”

“即便如此，你也是王子啊。”埃布尔眨了眨眼，“而且说不定，我会先父亲一步死掉，那样的话，你不就是未来的国王了么？”

“不知道，从来没有想过你会死掉。那样的话我会很伤脑筋。”拉马尔用牙齿转动着嘴里的狗尾草，“再说，父亲他是不会让一个私生子继承他的王冠的，可能......他会想办法再生一个吧？就像当初生我一样。”

埃布尔一把把他嘴里的狗尾草抽了出来扔到一边。

“——你怎么这么蠢啊？私生子又怎么样，你的身体里依旧留着爸爸的血啊？和我一样，所以你才是我弟弟，对不对？”埃布尔的想法一直十分简单，因为他没有什么可烦恼的事情，就算有，也不过是今天的功课还没搞明白，又或是那个剑技没有学会......他不像是拉马尔，需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本不应该面对的问题。

私生子虽然在各个贵族乃至王族家里总是屡见不鲜，因为在教义上，私生子就是玷污神明的存在——不过这对于贵族那帮人来说也还好，毕竟他们能够互相之间理解。但是这对于私生子本人就不是一件能轻易过去的坎儿了。从出生，一直到他长大乃至死亡。“私生子”这一称谓都会在他的名字前面挂着。要知道，“私生子”和“杂种”、“劣等品”可是同一个词。被人家做“bastard”可不是一件上得了台面的事情。

除此之外，这个人哪怕有幸被带进了贵族王族家，也同样会被人看不起——甚至会被他们的父亲看不起。因为他们压根儿不想要这个孩子。

或许拉马尔宁可生在一个穷的揭不开锅的贫苦人家，也不愿意被带进王宫吧。

每天被关在王宫里，就像凡人一般被囚禁了一样。

“我的好大哥。我觉得，天底下，应该对我露出善意的人，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你。你可以把我当做是整个王族的敌人，对于你来说，我更是一个外来者。你绝对不能把王冠让给我——所以，在我死之前，你必须活得好好的。”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是你先问的我哎！”

有的时候，埃布尔也会意识到，他这个私生子弟弟，要比自己聪明很多。有的时候，他被逼着做功课，完成的作业要比自己出色很多。即便他每天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但是能有这样的进步绝对非同小可。

埃布尔也越发觉得自己的天赋和这个弟弟来说相差甚远。

但是他从来没有承认过，生怕自己承认会被父亲好好教训一顿。

但是事实就摆在那里，就算是埃布尔不承认，事实也不会就此消失。

说不定，拉马尔要比自己更适合戴上王冠——假如他不是一个私生子的话。

“可是你是我弟弟，过去是，现在是，以后还是。我怎么会和自己的弟弟对着干？”

“那假如有一天，我会和哥哥你对着干呢？”

“那我也没办法......”

“哥，我一点也不想做国王，因为那样肯定会非常无聊。父亲也讲过吧，做国王，是一件非常孤独的事情，你没办法完全信任你身边的所有人，哪怕是自己的孩子。你没办法信任贵族，因为哪天他们做大，可能就会背叛你；你没办法信任御前会议，因为他们的心里也有各自的小算盘；你不能相信自己的子民，因为他们心中毫无虔诚可言，为了一点食物就可能倒戈到邻国；你甚至不能信任自己的儿子，因为也许有一天他会眼馋头顶上的王冠，想办法把你提前踢下王位；最重要的，是你不能信任自己的兄弟，因为他们同样和你有资格戴上王冠，而当你戴上王冠的时候，他们肯定不会开心......做国王会非常孤独，所以我宁愿做一个商人，没有顾虑的周游世界。”

“做商人可是很苦的！”

“但是见到的东西很多啊？如果你做了国王，你大概是很难再离开这个国家了......”

听了这一番话，埃布尔沉默了，因为他也知道拉马尔说的都是真的。

“——哥，你想做国王么？”

“我想。”埃布尔点了点头。

“为什么？”

“只有做了国王，我才有办法守护好我们的家，才有办法守护好想要守护的其他人，才有办法守护我的臣民，才有办法守护好你。一旦这个国家覆灭，我们的存在也就没有意义了。王冠的存在也就没有意义了......”

“哥，你想守护的东西太多了，恐怕到时候得丢下几件。”

“那可不行！”埃布尔连连摇了摇头，“一样都丢不了！戴上王冠，就是为了守护这些东西存在的！”

大哥一直是这样认真，还有些艮。

但是又善良的很......

这样的他，真的适合做国王么？

要知道，书里记录的那些国王往往是缩水版的，他们手上肯定沾着很多鲜血，甚至是兄弟骨肉的鲜血......大哥还真的把书里写的东西当真了......

“——你们两个！要上课了！还不赶紧给我回来！”

正当拉马尔沉吟间，塔楼的窗户被猛地推开，他们的老师对他们呼喊道。

真是差劲！

就知道往外跑！

今天的既定任务完不成可是会掉脑袋的！

“快点回来！”

“——快走吧？要不又要被骂了。”埃布尔拍了拍拉马尔的肚子说道。

“唉，知道了......”埃布尔拽住拉马尔的手，把他从草坪上拉了起来，一前一后的冲进了塔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