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瑾萱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一直尝试着隐藏的过去居然有朝一日会被其他人主动拿上台面,林梓言的横空出世打乱了辰瑾萱一切布局的脚步,让大学姐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十年前,林枫还是个小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记得那些事情也无可厚非。”林梓言双手抱头,满面倨傲地打量着那个从国外回来以后仿佛就早早经历了一次女大十八变的辰瑾萱,冷笑道:
“但我不一样,我的记性从来都比我那老弟好不知道多少倍,我记得很多事情,所以哪怕到了现在,我也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他哭成什么样子。”
林梓言一边摇晃着从旁边的柜台中取出来的红酒杯,一边将身子微微前倾,不言中的威压让辰瑾萱不自觉地拢了拢自己的袖子。
“小的时候,我们的妈妈就因为工作的缘故,将我和林枫留给了老爹一人照顾,打那时候起,林枫就和我一样,对于离开这种事情...很敏感。”
林梓言的语气是平静的,可就是这样与井水没有什么区别的平静,却是让辰瑾萱的心跳变得愈发紧张起来。
“老爹也不是什么大闲人,我那时候就还好,可等到我那老弟出生以后,老爹也跟着忙了起来,家里面慢慢慢慢多了一种只有我和林枫相依为命的感觉。”
“老爹老妈的四处奔走对于一个还在成长的小孩子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打击,我那时候初中了,对于这种事情无疑是已经慢慢看开了,也懂得理解老爸老妈的行为了。”
“但林枫不一样,他那时候还小啊。”
说到这,林梓言的嘴角稍微向下撇了撇,轻蔑的动作在极为明显的角度得以展现,让辰瑾萱得以清楚望见。
还小的意思是什么呢...
借着林枫离开的机会,便趁机将事情摊开来说的林梓言对于辰瑾萱而言,是怎么样都不可能再有那无的放矢的的无意义举措,每一字一句的描述在辰瑾萱心中都有着充分的含金量。
为此,不惜开启头脑风暴也要斟字酌句的大学姐第一次主动垂下脑袋。
“我觉得你也应该记得你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一天,一个小男孩,蹲坐在公寓大堂门前的残疾人专用的黑色斜坡上,双手抱膝,一直都盯着不远处的公交车站看,对吧?”
林梓言根本就不想去猜辰瑾萱当下的心思是什么,从刚刚相遇的那一刻起,身为老姐的她其实早就做好了有关的准备。
准备,将一切都跟辰瑾萱说清楚。
“嗯...那个时候...”辰瑾萱点了点头,刚想接着话题说些什么来着,却被林梓言无情打断。
“也不知道是运气实在有点太背了还是怎么样,你们认识的那段时间,我却刚好不在。”
“但没关系,我那老弟打小就喜欢跟我分享他一天的遭遇,从你们认识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在跟我提起你。说你长得有多可爱多漂亮,说你怎么样擅长拉小提琴,和你在一起他有多开心这样。”
纯真的童年遇上漫长的时间,当然有人会忘记,但更多的人会记得,或许细节已然模糊,但随着旁人的三言两语渐渐点醒,那尘封的记忆终归还是会有闪亮的一天的。
尤其是像辰瑾萱这样打十年前出国为伊始就一直在追忆童年的人,甚至不需要林梓言的刻意提醒,她始终都会记得当初的美好。
所以大学姐不自觉地笑了,温柔的笑容就像是春日中最靓丽的那一朵红花,让骄阳都为之感到羞涩。
但显然林梓言是没有那种欣赏的心思的。
“说实在的,那个时候的我,也由衷地为我那老弟感到开心,毕竟,终于有一个能够陪他一起玩的朋友了。”
忽然间,林梓言深吸了一口气,对于过往的追忆刹那间来了个急刹车,甚至没等辰瑾萱跟上,这位来自大学的姐姐突然一本正经地问道:
“辰瑾萱,你来告诉我,你觉得,林枫表现出来的独立,究其根本是源自于什么呢?”
“独立源自于什么?”辰瑾萱眼神中隐隐约约点缀着些许茫然。
她素来认为林枫的独立不过是与成熟挂钩的表现而已,至于其源自于什么的问题,大学姐还从来都没有想过。
记忆中,就算是回到自己和林枫认识的那段时光,那一段林枫常常会哭鼻子的可爱岁月。
那个时候的少年虽然给人一种挺懦弱的感觉的,但他对于朋友却已经有了一种万分明显的责任感。
一些可能是随便一说的玩笑话,就譬如是结伴在公园中行走,辰瑾萱或会对着一个可爱的气球发出赞叹,其本意不过是为了与林枫分享周围的美好。
然后林枫就会尽可能地把那个气球用各种方式或求回来,或买回来,也要拿个辰瑾萱让她亲手去摸一摸。
就连这么一个无心之谈,当是时的林枫都无比重视,那就更不用说其他的约定了。
自那时候起,辰瑾萱就觉得林枫是一个特别值得信赖的人,他是一个说一不二的孩子,是一个特别信守承诺的朋友。
当下林梓言所说的那一种独立,兴许就是这种本性在经过时间的洗礼而演变出来的一种具象表现?
辰瑾萱自己觉得是这样。
不过,当她正筹备着措辞想要将这一句解释为林梓言进行阐述之际,就像是一位在用马克笔戏弄蚂蚁一般的女生却呵呵一笑,紧接着一步跳了起来。
辰瑾萱算高吗?
一米七的身高在女生里确实是鹤立鸡群的那一批了。
可林梓言为此也不遑多让啊。
所以后者一步迈前,带着拔地而起的一种气魄,竟是硬生生地将辰瑾萱逼到身后的墙角。
看着那张与林枫大抵有四分相像的脸蛋就这么近在咫尺地展现在自己面前,总感觉自己好像变得渺小许多的辰瑾萱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
“辰瑾萱,我告诉你,不管是我也好,是林枫也罢,我们所展现出来的独立,不过都是基于对‘被抛弃’这一种感觉的抵触心理罢了。”
“妈妈打我们学会走路说话之后就因为工作而三天两头见不着人,有些时候甚至好几年都不能见一面;老爹把我们养大之后,也为了他那破调酒梦出走去往国外,留下我和他两个人在这座城市里。”
“所以如果要说我和他在这近十多年的生命中,最讨厌的是什么,毫无疑问,就是被抛弃的滋味。”
“我还好,毕竟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也慢慢学会懂事了,但林枫不一样,他还只是个刚刚上高中的小孩子而已。”
“我不相信他已经学会了应对这种滋味的方法,毕竟他是一个特别感性的人,虽然最近几年可能哭得少了,但骨子里的那一种脆弱仍然存在。”
林梓言的说辞让辰瑾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一个夜晚。
那一个,他刚刚“分手”的夜晚。
当时刚刚军训完的他就坐在海边哭。
“十年前,你走了,一句话没留下。”
“我不管当时的你是不是有别的什么原因,我只知道当时的林枫为了你这一个可以说是儿时唯一的玩伴,不单止哭了两天,还把自己单独困在房间里整整一个礼拜。”
“以至于后来,每每当他看到我们家里的那一只羊驼玩偶的时候,眼中总会流露出伤悲,哪怕到了现在也不例外。”
“你已经抛弃了他一次。”正壁咚着辰瑾萱的林梓言冷着脸说道:“那一次带来的伤害有多大,我想你自己心里也明白。”
“所以,我这个当姐姐的,是绝对不可能给你再一次伤害他的机会的,以学姐的身份接近他,这一点我管不着;但是,如果你敢更进一步的话...”
林梓言单手攥拳,一记狠厉的冲拳几乎是贴着辰瑾萱的耳畔呼啸而过,轰然砸在了其背后的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