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迪乌斯视角】
“很奇怪吗？王国的贸易发达起来以后，变得便宜的东西多了去，书籍只是其中的一项吧。话说回来，朋友，之前的书市是个什么行情，你又是怎么了解到的呢？”
“当然都是我的家庭教师跟我说的啦。”
很好，现在我撒起谎来一点都不会心跳耳热了：“她跟我说过，至少以前，书籍就算说不上特别奢侈，至少价格也是按金币计算，能买到的书也没这么多。那么，一定是最近几年发生了什么大事，让书市繁荣起来了——阿尔伯特，你刚才说‘王国的贸易发达起来’，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你有什么头绪吗？”
“有一条贸易的南北商路，虽然已经存在了很久，但直到近两年才突然活跃起来，已经到了称之为王国的大动脉也不过分的程度。”
阿尔伯特话锋一转：“能教出你这么聪明的学生，想必你的那位家庭教师，除了魔法之类的技术，王国的一般地理常识也有好好教授吧？”
“就是啊（迫真）。”
我眼珠一转，意识到阿尔伯特好像在小小地考验我：“嗯……说到南北商路，北边是从魔法三大国，经赤龙上颚，和北方的多纳提领地相接，南边是从乌斯尔领地，经赤龙下颚，和纷争地带相接？”
“大体上没错。不过，乌斯尔领地还可以用船队和贝卡利特大陆相往来。”
塞妮丝沉睡于魔力结晶中的景象——
保罗被九头龙撕咬成两段的景象——
听到他人口中提到贝卡利特大陆的往事，哪怕只有短短的那么一瞬，过往的阴影再一次笼罩了我的精神，直到我被眼前一只晃动的手惊动：“怎么啦？”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鲁迪乌斯。刚才不知怎么着，你的眼神可是恐怖得很呐，瞳孔都在冒黑色的火焰了。”
阿尔伯特看起来并没有受到惊吓，一脸兴致盎然的表情：“刚才那句话，可不是在打比方哦。你自己瞧瞧。”
一面银框的玻璃手镜，递到了我的面前。我接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镜中的自己：除了因为熬夜导致头发稍微凌乱了点、眼眶稍微浮肿了点，外貌还算入眼吧。眼睛除了有大片血丝，没有任何的异常。
“你们炼金术士……该不会有嗑奇妙的药之类的习惯吧。刚才那个什么黑色火焰肯定是你看走眼啦。”
我将镜子还回去，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点苦笑。我既不坐轮椅也不会耍铁球，怎么可能会有漆黑意志呢。
“就当是这样好了，既然你认定自己没事的话……刚才说到乌斯尔领地和贝卡利特大陆的事？”
“嗯。总之，王国的南北商路不外乎这几个地方，我了解的也就这么多。为什么会突然繁荣起来了呢？”
“最初的变局大概是——掌握多纳提领地的泽费洛斯家，掌握乌斯尔领地的艾乌洛斯家，以及掌握王国财政的耶罗斯内克家，秘密组成了攻守同盟。”
“什么！？”
“你也明白这一事态不同寻常吧，朋友。我们的国王陛下不像卡瓦尼斯一世那样雄才大略，倒也没愚蠢到会放任上级贵族结党营私而不从中作梗。尤其是掌握四大领地的格雷拉特四大分家，侧室联姻都必须严加监视，结盟和造反完全可以划等号。”
阿尔伯特一摊手：“这是你我皆知的常识。然而常识也有保质期，王族以及其他上级贵族认识到这个同盟的存在时，已经是好一番腥风血雨之后了！”
“他们……造反了？”
我因为过于震撼，花了小半天才重新组织起语言：“可是真要打起来的话，这是内战，是战争啊！菲托亚领地不可能置身事外！这里也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战斗……当然发生过。”
阿尔伯特的目光变得复杂了一些：“不过，那绝对称不上是一场战争。不需要搬运粮草、调兵遣将的理由是什么，凭猜都能猜得到吧？”
“因为……这是列强之间的战斗……？”
我低声说出答案。
没错。这是剑与魔法的世界，这是实力主义至上的世界，一人成军绝非虚言。再训练有素的军队，在一定水准以上的强者面前，无论数量是以千计、万计、乃至十万计，下场都只会有一个——从活生生的人，被加工成肥料洒向大地。
“就是这么回事。”
阿尔伯特一摊手：“总之，多亏‘忠诚’的泽费洛斯家、艾乌洛斯家和耶罗斯内克家势力的‘保护’，我们的国王陛下一切安好。他的身子不太硬朗，在那以后在王宫闭门不出；他又似乎很喜欢在家办公，马不停蹄地推出了许多货币、税收和商贸相关的政令，真是勤勉啊~”
“呐，阿尔伯特，之前你说你输了一场战斗，那难道就是……？”
“就是那个难道，朋友。”
阿尔伯特悠悠地呷了一口茶：“阿斯拉王室不轻易示之以人的两大底牌，是黄金骑士团和宫廷法师团。骑士团的团长香杜尔·冯·格兰道尔，和我颇有些渊源，至于法师团的全体成员——他们每人都是我的学徒。像这样的我，多少有一点点战力，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吧？”
“这哪里正常了！？七大列强里没有你的名字吧！”
“比谁强不过就是小孩子的游戏而已，懂吗？”
阿尔伯特不以为意：“总之，因为我展现出了相当程度的价值，所以哪怕战败，我也来去自由，最后机缘巧合之下，来罗亚开个养老的小店。”
“和基列奴她们……和伯雷亚斯家接近，这也是‘机缘巧合’的一部分？”
“就是啊。”
“呜呜……头脑过于混乱，这种时候我该说什么比较好……”
我现在露出的苦恼神情，没有半点演技，全部发自真心：“阿尔伯特，拜托你告诉我……被那三个家族雇佣……不对！是强到把那三个家族撮合起来，掀起这一切波澜的那个人，将这样的你击败的强者，到底是何方神圣？”
“朋友，别想了，我绝不能透露那是谁。”
阿尔伯特干脆地拒绝了我的提问，然而他饮茶的间隙，却向我调皮地一眨眼。我先是一愣，然后如同闪电穿过脊髓一样一激灵——
这就是他向我确认的答案！
的确存在着！存在着一个正体未明的强者，是这一切变化的元凶！在我看不到的时间和地点，整个阿斯拉王国的上层建筑，已经被这个家伙彻底搅成一团糟！
“谢谢你，阿尔伯特！”
我放下了我的茶杯：“我真希望自己早些来罗亚，第一次来店里的时候，就能坐下来和你聊这些……实在是帮了大忙，多谢啦。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阿尔伯特的目光往我身后一瞥：“我说过的吧？只要有机会能经常和热心于知识的年轻朋友交流，对我而言，就是一大馈赠了。下次咱们见面，聊点纯粹的知识就好，我也很乐意带有前途的年轻人参观我的工坊。至于还有没有下一次——也许，咱们应该问一问你身后这位？”
戴着白丝手套，和记忆里别无二致的两只手，搭在了我的两侧肩膀上，轻柔地一捏，我顿时汗如雨下：
“哎哟……希瓦莉尔，真巧啊，你也来罗亚逛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