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训落堂……”

唐老太太赤脚坐在小舟甲板边上,一边轻轻地晃荡着那双纤细雪白的小腿,一边哼着不知哪里学来的奇怪小曲。那具湿漉漉的木偶被她轻轻握在手中摇来摇去,非但没有给人一直轻快的感觉,反而让众人有些渗得慌。

疾风少年和叶君不知道那首曲是什么,但是像王荣和灵儿这两个在现代生活过的人,在听到那有些熟悉的曲调后却是脸色古怪。

灵儿悄悄瞥了一眼王荣,轻声问道:“师父?这首歌……”

王荣微微点头:“嗯,这个曲调,的确就是林正英拍的僵尸片经常用的背景音乐,据说是广东那边的童谣小曲。”

唐老太太听到两人的对话,忽然停止了哼曲,扭过头来盯着两人,目光炯炯:“你们知道这个小曲?”

她看上去居然有点期待和紧张。

灵儿很是乖巧地答道:“这是远在南方地带的民谣小调,曲名就叫《月光光》……”

唐老太太问:“南方?南方哪里?”

灵儿答不上话了,她总不能说那是广东省吧?唐朝可没有这个一个称呼的。最后还是一旁的王荣解释道:“回黎姨的话,就是岭南道。”

唐老太太又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便不说话了。

湖水碧绿,阳光明媚。她沉默地看着那清澈河水,小脚丫轻轻划拨着清凉河水,忽然没来由地想起了那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脸孔。

那一年,安禄山还没造反,那一年,狄仁杰还是大理寺的一个小文官,那一年,武媚娘才刚刚登基为女皇。

那一年,百花齐放,大唐正是一派欣欣向荣的好景象。

就是在那一年,他啃着鸡腿,吊儿郎当地出现在自己这个立志行走江湖的女侠面前。这个号称什么都敢吃的吃货说自己是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大吃省,还问她要不要一起四处旅游兼尝试一下地方小吃。本名梁翠玉的唐老太太知道对方只是贪图她那厚厚的荷包而已,哼了一声便用那追魂杖把对方给赶走,然而没过两天那个无赖货便又出现在她的面前讨打。

梁翠玉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人是皮痒吗?就不怕自己一下杀心就把他给敲死?那青年只是笑嘿嘿地说不怕不怕,我要的可是长期饭票呢,让我抱下大腿还不行嘛。

然后梁翠玉当时就脸红了,骂道你这个登徒浪子,快滚。然而再次把对方给打得连滚带爬离开后,她又有点后悔了,怕对方从此不再出现,这种又讨厌又期待的心情真是难于用语言来说明啊。

终于,在连续虐了对方十三次后,梁翠玉终于忍不住了,气势汹汹地责骂对方为什么老是对她死缠烂打的,如果真贪图那点钱财的话,好,马上就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他,然后让他滚蛋!

结果那家伙第一次露出身肃穆的神情,说道,女侠,我喜欢你啊。

梁翠玉哼了一声没有回答,最后却是默认了对方跟着她四处闯荡江湖混吃混喝的行径。

唐老太太觉得,那一年真是自己人生中最为斑驳灿烂的美好日子。

……

看着唐老太太托着小腮坐在船边对着那清清小河发呆,时不时还露出小女孩才会拥有的羞涩傻笑,船上众人只觉得一阵好不适应。不过碍于唐老太太的淫威,众人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一言不合惹得这位老祖宗不高兴便招来暗器加身,那唐门的“天罗地网”可是凶名在外的呢。

不过他们显然想多了,因为唐老太太此时正沉浸在美好回忆当中呢。

一个人独自思量。

直到天色微晚,满头彩霞,她才缓缓站起身来,用一种很是忧郁的语气叹息道——

“唉,老了,老了,一入江湖,岁月催啊。”

……

……

牛郎店里,剑奴轻拢衣袖,浅酌了一小口蕴香子酒,忽然没来由地对我一番感慨:“有些人后悔入了江湖,因为一入江湖便会不知岁月过,但也有一些人后悔出了江湖,因为一出江湖,他便发现其实江湖之外的天地,有着更大的束缚与锁链。”

她斜倚在窗口外,看着街上陆续点起的灯光,嘴角似是露出了一丝嘲讽。

“隐元会?嘿,你以为这个被称为地下皇朝的势力是凭什么屹立多年而不倒的?”

夏雷皱眉猜测:“莫非这隐元会背后有皇宫在撑腰?”

而我则是抬头看了看天上:“不对,按照先前的观察与黄世忍的透露,我觉得应该是天道在给他们撑腰……”

“是,也不是。”剑奴摇摇头,道出了一个我们两人都震惊不已的事情:“隐元会和朝廷,事实上都只是天道麾下的势力而已,或者是,相对于一个领导手下的两个部门。只不过,最近皇宫里新登基的那一位帝王显然和先前几任都有所不同,并不是那么心甘情愿地给安安分分当一个‘天子’。至于隐元会,它一直以来都是忠诚于天道的意志,这也是现在朝廷与隐元会的分歧点所在。安得逍遥剑?全无身自在!嘿,在那天道的眼底下,所有的人,包括隐元会,包括帝王,都只是狗而已!”

我慢慢地举起酒碗,想了半天都还没入口:“不对,还是不对……”

夏雷疑惑:“有什么不对?”

我整理一下思路,然后问道:“这样说的话,那么问题就来了——他们为什么要来杀你?难道他们不知道你就是天道化身?”

剑奴冷笑,不答反问:“莫非你以为我还是那天道的意志代表?”

我手中的酒碗掉落了下来,哐啷一声脆响:“难道不是?”

她沉默良久,然后神情复杂地摇头。

“我不是——至少在一百多年前起,当我有了这么一个自我意识后,我便已不是天道的意志代表了。”

她扭头看向我,神情很是认真。

“我是剑奴,我是人类,也是……天道眼中最大的病毒。”

我震惊得久久不能语言。

那些剑道强者拼了命地去杀你,居然弄错了目标,敢情都是白死了?

剑奴再度冷笑,也不知道是笑那些人白痴还是笑自己无奈。

“如果说世上还有人在那之前便知道我不再是天道这一事实,除了梁翠玉外,便只有两人了。”

我没有在意她话语中那个梁翠玉是谁,而是更好奇那其余两人:“谁?”

“剑魔,谢云流,以及——”她忽然颇有深意地看向我,然后道出了一个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

“绝情谷谷主,王遗风。”

我想起了李白所说的话,眉头深锁:“不是说这两个都嗝屁了么?”

“不,那天在沙洲地底下,死的只是吕洞宾,以及王遗风的替身而已。他本人还活得好好的,你们还见过面呢。”

我努力地在脑海中搜索着所有面孔,但怎么也找不出一个和想象中王遗风一样造型的家伙。如果硬是要说比较像的话,也就先前那个葬剑会的老大中年人了。可是剑奴已经说明了,那个并不是本尊,而只是类似于我们现代的那种克隆人而已。见到我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纠结模样,剑奴想了想,最终还是难得地发了一次好心提醒我道:“别想太多了,等你到了某个时刻,自然便会想起一些东西,到时你就明白了。”

“那个时刻是什么时候?”

“等你踏入剑道的时候。”

我已经无语了,这辈子还有期望吗?

“呵呵。”见到我吃瘪,剑奴似乎有点开心,不过她最后还是在内心那个小师祖的恳求下,难得地大度再给我一个提示——“多点研究一下那李老头送给你的草字书帖,我之前有粗略瞥过,还算大气,看看还是有好处的。”

顿了一下,她继续说道:“如果我没估计错误的话,你应该不出三年便可以跨过那道门槛了。”

我很是惊讶:“真的吗?”

“当然。“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剑奴神情平静:“我连你昨晚偷偷在房间里自己用手指做那事都知道。”末了她又啐了一口:“哼,变态。虫子果然就是虫子,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我擦!还要不要人活了?这货是无死角的全天候监视器么?

我神情悲愤地投诉道:“废话,你霸占了我妻子的身体,我都这么多天没那个了,自己解决一下生理不是很正常的吗!”

感受到小师祖在自己身体里面偷笑,剑奴忽然产生了一个恶作剧的念头。她神情一转,对我说道:“原来如此……要不今晚我暂时把身体还给你娘子,让你们温存一番如何?”

“不好!”小师祖又羞又急,废话,要知道剑奴到时候肯定会藏在她内心深处偷窥的,她可没那个兴致在第三人的偷看下做那种事情呢。只可惜无论她如何反驳,剑奴都装作听不见,而在外面的我则更不知道了。

于是,还躲在内心深处的小师祖又羞又怒地听到自己的相公那兴奋的声音,她甚至不用看都能知道真儿那个家伙此时肯定是搓着双手一脸猥琐。

“这敢情好啊!剑奴大姐您真是体贴人心!”

平静接受我恭维的剑奴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开始琢磨着今晚该如何研究一下人类的某种行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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