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恐怕活不过今晚了。我能够感觉到,我的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支配我的意识。”

“我可能会变成一个怪物。”

“这么来看,我是不能活着的。如果有可能,我会选择自行了断,但是我不能保证当我的意识消失之后,我还能够这么做。”

“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不能继续待在这里,我得找个地方,能够困住我自己的地方。”

“锚港是一个好去处,那里有巡逻的宪兵队,这样我就可以让他们结束我的生命。”

“如果,有人看到了这本笔记,请随意处置。这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信息,只是我皮欧侃在最后时刻的一些唠叨而已。”

……

“嘭!”

卓维匝挥动钉锤,沃夜西侧身闪避。紧接着,他身后的墙壁便被砸烂,破碎的石块飞了出去。

沃夜西迅速来到了屋外。

卓维匝也跟了出来。

“你是不愿意说吗?如果这一切都是我的误会,你就应该反驳才对!”卓维匝提起文泽锤,怒视着沃夜西。

“皮主任知道自己不久之后就会失去神智,所以在那之前选择自行了断。”

沃夜西说道:“我的确与他战斗过,但是我并不知道他的本意如此。”

“少废话!”

卓维匝冲了过来,挥锤便砸。沃夜西脚步轻移便避了过去。

“你看看这本笔记上写的就知道了!”沃夜西举着手中的飞讯笔记本。

“谁知道那是不是你篡改后的内容!”卓维匝没有停留,他甩手便飞出数只小锤袭向了沃夜西。

沃夜西挥手,白色的魂犹如屏障,将飞锤尽数弹飞。

卓维匝一惊:“好家伙!魂力具现,你竟然是上限的俢魂者!”

他狠狠地咬着牙:“你到底还隐藏了多少?”

“什么?”沃夜西莫名其妙,他根本搞不懂卓维匝为何不听自己的解释。

退一步讲,就算他不听,那么这本笔记作为事实上的证据,他为何又执意不看?

“沃夜西,事到如今你还打算装蒜吗?”卓维匝对他怒目而视。

“你杀死老师的真正理由,难道不是因为老师发现了你真正的身份,所以……你便杀人灭口吗!?”

杀人灭口?这哪儿跟哪儿?

沃夜西懵了,他抬起手示意卓维匝冷静:“等一下!什么真正的身份?”

卓维匝冷笑:“好,既然你不愿说,那我就逼你说出来!”

他高举文泽锤,光芒覆盖锤面,那上面聚集了大量的魂,显然接下来的这一击威力非同小可。

沃夜西仍然在思考——我有什么真正的身份?我不就是个学生吗?你要说曾经是圣廷的赎罪者,那也不是什么秘密啊。

执剑者?这就更不可能了,而且执剑者与皮主任的死根本扯不到一起去。

“爆裂重击!”

卓维匝一跃而起,挥动钉锤狠狠砸下。

沃夜西本就没有与他战斗的打算,所以没有唤出破晓,而是选择闪避。

“轰!”

地面炸裂开来,砖石迸飞。

沃夜西刚刚落地,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爆炸并非停止,而是一路朝沃夜西的方向蔓延而来。沿途的地面全被破开,一连串的轰隆声犹如火炮齐射。

原来如此,他的那一击将魂打入了地下,然后朝我的位置引导,才造成了这一路上的爆炸。

沃夜西皱了皱眉头。

“这里可是聚居区,你用这样的招式,会把别人卷进来。”沃夜西跃上了一处屋顶。

“不用担心,我控制得很好,我的招式只会打在你的脑袋上!”

卓维匝说完,也跃上了屋顶,继续对沃夜西发动进攻。

嘁,这样下去没完没了,既然他想要逼我说出来,那就给他一个压制我的机会吧。

沃夜西故意卖了一个破绽,被卓维匝逼到了屋顶边缘。

“看锤!”

卓维匝毫不留情,钉锤直接招呼沃夜西的面门而去。

他知道,这个少年是远远强过自己的俢魂者,只有抱着杀死他的决心,才可能占据先机。

而对于沃夜西来说,卓维匝的招式对自己已经几乎无法造成任何威胁了。

在他看来,卓维匝浑身上下全是破绽。只要他想,那么他可以在任何时刻击败这位干员。

上限与初限之间的差距,就像是大人与孩童之间的差别。

孩童或许可以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给大人造成麻烦,但如果大人有意,那么他们不会给孩童任何机会。

可是,沃夜西必须卖这个破绽,否则这场战斗不会结束。

于是,他以魂力构建起一道脆弱的屏障,挡住了钉锤的直接杀伤,却没有挡住后续带来的冲击力。

少年被这股冲击给带飞了出去,砸在了一栋矮房的外墙上。

卓维匝立刻跟上,将文泽锤横握,以锤柄钳制住了沃夜西的双肩。

“你还嘴硬吗!?”卓维匝怒吼。

“我隐藏的身份太多了。”沃夜西改变了策略,故意改口:“所以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但是,我不认为我有任何一个身份能够成为杀死皮主任的理由。”

“叛乱余孽,这个身份,难道不够?”卓维匝突然说道。

沃夜西一愣。

叛乱?余孽?他在说什……

突然仿佛有电流从他脑海中穿行而过。

“你说悬桥堡!?”沃夜西问道。

“果然如此!”卓维匝抓住沃夜西的衣服,“沃夜西……沃家,你就是反贼沃吉塔的儿子,从王旗大队的制裁中侥幸存活的那个人!”

“我是沃家的幼子,但你凭什么说沃吉塔是反贼?”沃夜西冷冷道。

“呵,叛国,这可是经过鲜血军团以及御殿骑士至寒大人确认的事情。而你,作为那个人的儿子,进入圣廷赎罪营便是为了隐藏甚至是洗去这个身份,然后进入伯加大学院,想要再加一道保险,但不曾想却被老师识破!”

卓维匝直视着沃夜西怒道:“你借着那一晚药管局以及锚山的混乱,盯上落单的老师,痛下杀手!”

“全是你脑补。”

沃夜西遭人误会,却并不愤怒,他平静地说道:“首先,你凭什么听信军团的一面之词?然后,圣廷的赎罪营是我自己想进就进的吗?其次,如果主任真的有意,为什么不早早通缉我,我能在学院待这么久?”

这话把卓维匝问住了。

“皮主任的确是因我而死,你却因为愤怒,便选择相信那些能够证明你的结论没错的那些信息,这难道不是自己给自己下套?”

沃夜西释放魂力,将卓维匝震开,后者连退好几步才稳住身体。

卓维匝的内心也一直都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情况并非他所想的那样。

如果沃夜西真的是意图隐藏自己沃家幼子的身份,又为何要冒着暴露的风险,前往药管局与渴血战斗呢?

“冷静下来了吗?”沃夜西甩手将笔记扔给了卓维匝,“那就看看里面的内容,主任的字迹,你应该认得吧?”

卓维匝打开笔记本,一眼便看见了那上面歪歪扭扭的字。

看上去,皮欧侃在写这些字的时候,手一直在颤抖,恐怕是已经没剩下多少力气了。

双目缓缓扫过每一行字,卓维匝脸上的表情便苦涩几分。

“老师……”他喃喃地说着,回想起了皮欧侃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

“鲜血奉与王旗,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为了帝国,为了皇帝,献出鲜血,那是我们作为军团一员的荣耀。”皮欧侃曾经这样说道。

“……可是啊,每个人都有值得珍视的事物。不管那是一个人,还是一种信念。为了它们而付出生命,那同样是一种……作为我们个人的荣耀啊。”

……

卓维匝抬起头,望着无云的天空。

老师,您教会了我太多战场上的技巧,可终究……这个时候我只能想到您的这几句话。

“您曾经告诉我,您有两个愿望。前一个,您说已经不在意了。而这后面一个,您却说只是作为一名教员,想看着学生们成长……”

卓维匝的视线回到沃夜西的身上。

“老师曾经对我说过,他有一个比较在意的学生。”卓维匝朗声说道,“应该就是你吧,沃夜西。”

“主任这样说过么?”沃夜西有些惊讶,“不过,他倒是说过,是我带来了一些改变什么的……”

“是吗?那是老师所相信之事,便有他自己的理由吧。”卓维匝长出一口气。

老师,您的愿望,算是实现了吗?

“长官,不动手了吧?”沃夜西耸了耸肩。

卓维匝放下了钉锤:“不必了,我只相信老师。”

“那我想问一句。”沃夜西严肃道,“你拿着识魂珠来找我,矛头十分明确,这我想不通。还有,你是从哪里知道,我是当年从断桥事件幸存的沃家幼子的?”

卓维匝陷入了沉默。

班柯内,那个人在病房里告诉了我,老师为何而死,包括沃夜西的过往,引导我得出了一个极具迷惑性的结论。

他是有意利用我,让我与沃夜西敌对。

他是什么目的?

卓维匝开口说道:“这事看来有蹊跷,实话说吧,因为有人告诉我……”

“噗!”

鲜血突然从卓维匝的左胸口喷出。

“唔!”他闷哼一声,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一截血红的枪尖正从他的胸口穿出。

对面,沃夜西同样是无比震惊。他睁大双眼,呆在原地, 眼看着卓维匝的身体逐渐瘫软下去。

“咚!”卓维匝无力地跪倒在地。

手中的笔记本掉落在地,那上面已经糊上了一层鲜血,再也看不清皮欧侃的字迹。

“这是……”沃夜西说不出话,就这样望着站在卓维匝身后的老人。

陆维耶收起了枪,在卓维匝的胸口留下一个窟窿。枪尖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圆弧,在地面上甩出一条血线。

“你在做什么?”沃夜西惊道。

“真是差一点儿。”陆维耶似乎还松了口气,“幸好我留了个心眼儿。小子,你安全了。”

什么我安全了?

沃夜西指着卓维匝,大声说道:“他只是与我有些误会,这个误会已经被解开了!根本就不……”

“那又怎么样?”陆维耶打断了沃夜西的话。

“什么?”少年一怔。

“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但是于我来说,他是一个不利因素,一个可能会让事情的发展超脱掌控的因素。”陆维耶平静地说道。

“你……你这家伙……”卓维匝伸出手,死死地抓住陆维耶的布衣下摆,喘着气道:“你到底是谁?难道……不只是伯加大学院的教官吗……”

陆维耶望着他片刻。

“与你无关。”说着,他提起了手中的艾梭里佩。

沃夜西的眼神一滞,立刻喊道:“等……!”

“唰!”

枪头的十字型利刃扫过卓维匝的脖颈,他的头颅转眼便与身体分离,像是断了线的气球一般飞了出去。

卓维匝的身体终于倒地,那跟前像是颜料罐被打翻了一般,鲜血将地面染成了深色。

“你做了什么!”沃夜西冲到了陆维耶的身边,眼中满是无措。

“清醒点。”陆维耶看了一眼那尸体,“他是鲜血军团的人,而他已经知道了你作为断桥事件幸存者,沃家幼子的事实。不管为了什么,这风险都不是你能够承担的。”

沃夜西仍然没有从惊愕中恢复,但是陆维耶的话却让他猛地反应过来。

“你怎么知道……你听到了他说的话?”

陆维耶伸出一根食指,紧接着,一只紫色的蝴蝶翩然降落在他的指尖。

“这是……”

“魂术,【听蝶】。”陆维耶说道,“它会跟着目标,并接收以目标为中心,五米距离内的一切声音,回传给术者。”

早在卓维匝在沃夜西的屋子门口碰见陆维耶的时候,老人便已经使用了魂术来监听他。因此,对于卓维匝跟踪自己到酒馆一事,陆维耶都一清二楚。

他只是故意装作不知,因为他想要弄清楚卓维匝找到沃夜西的目的是什么。当卓维匝离开酒馆去找沃夜西之后,陆维耶反而成了跟踪者。

所以,陆维耶自然全程听到了卓维匝质问沃夜西的事情。

“他也是被人误导了!”沃夜西说道,“否则,他根本不可能知道我的事情。”

“不管是不是被人误导,‘他知道’这个事实无法改变。”陆维耶走到沃夜西的身边。

“你应该清楚,如果我们要找到悬桥堡的真相,就必须排除一切风险,隐藏于暗处,你不会愿意被军团给盯上吧?”

沃夜西低头不语。

“不,你错了。”

他忽然说道,倒是让陆维耶一愣。

“你做的,出于你的立场是合理的。但是,我与你不一样,我不认为那是正确的。”沃夜西直视着老人,“如果说我对真相的追寻,不得不卷入无辜者的话,那么这其中一定出了问题。”

陆维耶眯起眼睛。

“我会选择找出问题,然后修正它。而不是自认为正确,一路走到底。”沃夜西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是我的原则。”

“嚯,你的原则吗……”

陆维耶长叹一声。

“虽然我承认你达成了上限很了不起,但有些东西你还是没学会啊。”陆维耶说着,突然在沃夜西眼前消失了。

“嗯!?”

沃夜西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后脑遭到一记重击。

他本能地意识到自己受到了攻击,立刻便要调动魂力唤出破晓。但是眼前一黑,手脚已经不听使唤。

该死……

沃夜西不想就这样倒下,他使出了魂之波动,意图封住陆维耶的行动。

但是,从老人的身上传来了比他强上一倍的波动之力。

“唔!”沃夜西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你太天真了。这样,可能会影响到我的计划。”陆维耶站在他的身后,“我说过,我不能允许不利因素存在。所以,小子,你我短暂的合作就终止吧。”

又是一击。

黑暗占据了少年全部的视野,他失去了意识。

……

夜幕降临。

这是一条不起眼的小路,平时没有什么人会走。

而在傍晚时分,那样一连串的仿佛爆炸的声音响起之后,更没有人敢在这附近活动了。

沃夜西倒在地上。

卓维匝,倒在他不远处。

“呼!”空气被搅动的声音。

戴着圆帽的班柯内出现在了这条路的中央。

“嗯……真是一场闹剧。”

他看了看四周,无奈地耸了耸肩。

“打了半天,还不是让人家给捡了便宜。”班柯内摸着帽檐,自言自语。

“陆维耶吗……有意思,他会不会也是被【键】所牵引的一个……小小的存在呢?”

班柯内走到了沃夜西的身边。

“你还是蛮有意思的,沃夜西。”说着, 他伸出了手,“可惜,我……”

“啪!”

他的手腕被另一只雪白的手给牢牢抓住。

班柯内一愣。

“喂,唠唠叨叨的,咱都给你吵醒了,你到底来干嘛的?”优尼薇尔望着班柯内,淡金色的双眼倒映出他那张惊讶的脸。

“唔,这可真是稀奇!”班柯内拉低帽檐,遮住了自己的表情,“我都没察觉到你的出现啊。”

优尼薇尔歪着脑袋,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你要杀了小家伙?”她问道。

“那可能吗?”班柯内反问。

“轰!”他的手腕处突然燃起金色的烈焰,瞬间便包覆了他的整条右臂。

班柯内连连后退。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他的手臂便消失了。

“看来答案已经很明确了啊。”班柯内捂着身体右侧的伤口,喘着气说道。

优尼薇尔露出一个笑容。

“没想到啊,拥有意识的灵体竟然已经能够真实存在于外界,并且干预到现实世界发生的事情……”

班柯内无奈道:“我打赌,这个沃夜西并不知道你的能力。”

“这个小家伙不知道的还多着呢。”优尼薇尔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班柯内,“现在的问题是你呀,小家伙。”

班柯内摇了摇头,苦笑道:“可是,你不能杀我。”

“噗哈!不能吗?”

优尼薇尔的食指指尖已经点在了班柯内的眉心。

班柯内根本没反应过来,他的脑袋已经被一束极细的金光所贯穿。

班柯内仰面倒下。

但是,当他的身体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却又化为了一摊灰尘,只剩下干瘪的衣服还有那顶圆帽留在地上。

“逃了么……算了,睡觉吧。”

优尼薇尔走回到沃夜西的身边,然后蹲了下来。

她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看着少年许久,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忽然,她伸出了手指,戳了戳沃夜西的脸颊。

“嗯……”优尼薇尔收回了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已经恢复到这个程度了啊,嘿嘿,挺快的嘛。”

厄斯特利亚,你,已经没有多少好日子可以过了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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