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影就这么沉默无言地向前走着,沧宇也和他一样无言的在后面跟着,黑雾不再压上来了,他把已经划开无数块狼皮的剑背到身后,脚步所及之处的黑雾都在消散,与他拉开一定距离,待到脚下踩进血水里渐渐荡漾开来的声响渐渐消失,那人影才停下脚步。

“这些雾……还有……狼,它们是你弄出来的?”沧宇率先开口,那人影转过身,除了通体呈现澄澈的湛蓝色和全无残缺的右手小臂以外,他的面目与沧宇没有任何区别。

“你怎么和我……一样?”也不知是太虚弱还是难以理解眼前所见的景象,沧宇的声音越发变得干瘪无力了。

“不是我和你一样,是你和我一样!”那人影逼近一部,沧宇被他带来的难以言表的压迫感惊得连连后退,“这副躯体是属于我的——我离开的时候你来了,现在我回来了,你却离不开了!”

沧宇下意识地举起右臂,才想起它已经不完整了,再举起左手摸剑柄,却又觉得这有些不合适,索性放空双手,继续有气无力地问道:“这……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副躯体里的……曾经的我,原本对瑟寇斯的神谕和他爪牙们所定下的戒律深信不疑,举手投足都要顾忌到神明的言语……那是要让自己变成一副彻底的完整的机械,

它要我走,可我知道我不能离开,否则它就要变得与死去的骷髅没有任何区别了!”那灵魂的声音格外强硬,与沧宇当初挥剑向瑟寇斯发出宣战时的语气完全一致,

“那时我无从得知自己能否战胜来自躯体的本能,但我还是坚持做这么了,我强行操控着本该与我成为一体的身体发出了反抗的声音,然后……

它还是赶走了我,而那些只会循规蹈矩的东西又毫无悬念的将它‘绳之以法’……我不知道直觉它是否会后悔这个决定,但我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在我为千疮百孔的身躯而叹息的时候,你来了。”

“所以现在你回来了,你就要赶我走?”沧宇听完那灵魂的话,还是握紧了那把大剑。

“不,你早就有了我的面貌,也继承了这副躯体的所有记忆……我们已经成为一体了,你不能走,也走不了。”灵魂坚定说着,这话却激起了沧宇更多的疑惑:

“那你何必放出黑雾和这些……被忘却的生物——”

“它们不是我放出来的,我没有这种能力,这里的生物来自躯体的直觉——它在恐惧!”

“恐惧?”沧宇听到这个词,本能的把目光投向周围,不过除了眼前这镜子般的灵魂和满天的黑雾以外,她什么都没看到,“为什么恐惧?”

“为它曾经最相信的人……为我……我们,帮了我们的人而恐惧。”灵魂说到这,再也没能端住那坚定的架子,像当初落入遗忘之地的沧宇那样,没有实体的双目落下两道透明的蓝色液体——

沧宇发现自己也不自觉的跟着潸然泪下,身后凭空传来了骨翼断裂的声音,双膝变得无力,但他仍坚持保留着站立的姿态。

“你说……你细说,这恐惧,从何而起?是什么预兆?我……我们能做些什么?”沧宇上前试图挽住那灵魂的手臂,却直接穿了过去——他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无法触及的虚无。

“我不知道,但我想,如果我们不继续做点什么的话,我们很快就会从一个错误迈向另一个错误!你让瑟寇斯死在了所有人的怒吼之下,这最好不过了,我们战胜了共同的最大的敌人,但新的困境接踵而至——

我已经离开这副身躯太久了,它甚至已经开始排斥我,所以……你就继续领导它,在让它领导所有受苦的教徒们打破枷锁,走向更广阔得天地吧,我会尽我所能帮你,因为我如今能做的也仅此而已,切记,不要再继续轻信看似和善却包藏祸心的人!”

“我会注意的——可不可以直接告诉我,他是谁?”沧宇像是接过了什么神圣的使命,言语虚弱却仍带着几分坚毅,“我不会让他们再次落入强权手里的,世上所有神明都是如此虚伪,我现在甚至觉得我的诞生就是为了揭破他们的谎言,只要我还在——无论躯体还是灵魂——我都将为此而战!”

躯体的旧主露出了复杂的眼神,既像期许,又像质疑:“当然,我知道你比当年的我更加坚定和果断,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不还是先学会警惕自己吧。”

“警惕自己?”

“别自己做了神明,也别让其它人重新生出神明的翼,学着死去的尸骨说出不容任何异议的神谕。”那灵魂的声音在渐渐变得空灵,湛蓝开始褪去,他正在消散,与黑雾融为一体。

“我不会这么做的,如果有一天谁妄图效法瑟寇斯,我就要让他死在我的剑下,如果我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成了那样的恶人……虽然我不认为会这样——我会主动放弃我自己的灵魂,甚至牺牲掉这副躯体。”

沧宇拭去无法抑制的泪,眼前的灵魂已经透明得只剩一个深蓝色的轮廓了。

“但愿……如此……你——”还未说完,那灵魂就彻底融化在了黑雾中,又是满目混沌和种种不适之感,他感觉自己在冥冥中不断上升,突破一层一层同样无法被理解的东西。

一直上升到某个模糊的临界点,意识重新回到了操控躯体的核心位置,他猛地睁开双眼——雾没了,一股凉意遍布他的全身,展现在他眼前是夜空,无穷无尽的冷雨从最高处袭来,早已浸透了他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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