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阵呼啸声，一道金光在木台前升起。
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赫丝奈一愣，精神不再集中，刚刚准备开始凝聚的魂也立刻散去了。
即便是勇敢的鲜血军团士兵，也都变了脸色，纷纷向后退去。
克里斯算是最勇敢的，他没有退，确切地说是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抬起手臂挡在面前，却仍然无法阻止劲风扑面。
“发生了什么！？”
这道金光开始变得稀薄，转而变成无数金色的光粒旋转着，犹如一场小型旋风。
在那之中有一个人影。
人们都睁大了眼睛，但是光芒太盛，没人能够看清他的样貌，甚至连穿着都难以辨认。
“你，你是什么人！？”克里斯拔出了佩剑，指着金光中的人影。
“打扰了。”一个声音传来，但是却十分失真，有种空谷回音的缥缈，“我是‘执剑者’。”
“执剑者？”
“难道是……黎约那个……”
“这金色的光，莫非真的是他！单挑吾獠并取得压制的执剑者，一战成名！”
“你这么说我知道了，阿莱文馆上一期《名典》的封面人物执剑者，虽然只有一个黑影，但是这金色的光芒是错不了的。”
赫丝奈呆立在原地，望着那个身影，同时也是她心心念念的偶像。
执剑者？真的是他吗？
众人议论纷纷，而士兵们面面相觑，克里斯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受控制了。
“你来做什么？鲜血军团正在办事！”他大声说道。
“我也正在办事。”执剑者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一挥手，光芒填满了所有人的视野。
“戒备！戒备！”克里斯捂着眼睛大吼，士兵们也都闭着眼睛，虽然抽出剑但是却像无头苍蝇一样不知该如何行动。
等到光芒散去，风也停息了，人们睁开眼睛，才发现木台上已经没有了执剑者的身影。
“咦？人呢！？”
有士兵惊呼，克里斯也震惊地发现，跪在地上等待行刑的几个人里头少了一个。
“那人呢？”他问道。
“报告，就……突然就消失了！”原本站在赫巴特身后准备开枪的士兵一脸懵逼。
克里斯抬头环顾四周，没有看见正在逃跑的赫巴特。
而且按理来说这也不可能，闭上眼睛也就几秒钟的功夫，他不可能逃得出自己的视野。
那么，多半是跟那个执剑者有关了！
见鬼了，为什么执剑者会跑出来搞事？克里斯根本想不通。
“克里斯指挥，我们现在怎么办？”士兵们纷纷转向克里斯，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连那些“异教徒”们也都望着他。
如果就这样继续吧……毕竟少了一个人，处刑完了这一批，难道下次把那个赫巴特抓回来专门再处刑一次？
但如果就这样不了了之，在公众看来这处刑未免有些随意，鲜血军团的形象摆在那里，可不能蒙受损失。
克里斯倾向于继续处刑，但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少了一个赫巴特，公众的注意力就会转移到他的身上——此人的结局是什么？
既然已经被定性为“异教徒”，除非让人们亲眼看到赫巴特被处刑，否则这大张旗鼓的抓捕行动就失去了意义。
道理很简单，你杀再多的罪犯，人们也会认为是正常的；但是你放过了一个，人们反而会觉得奇怪，为什么？
“指认他的人是谁？叫他来。”克里斯快步走到了木台后方以避开人群的视线，随后对身边的士兵低语。
很快，伊努便满脸谄笑地走了过来。
“大人，小的伊努。”
“你有证据证明，那个赫巴特与神皇集会有关么？”克里斯问道。
“呃，这……”伊努呆住了。
他当然没有，因为他纯粹是为了私人恩怨才会选择指认赫巴特，报复那个曾经欺侮自己的混蛋。
克里斯的眼神沉了下来：“谁随你行动的？一起找来！”
于是，三名士兵也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
克里斯提出了同样的问题，结果他们无人能够回答。
“你们连情况都没搞清楚？我就问一句，那个赫巴特跟执剑者什么关系？”克里斯的耐心已经快要消失。
“不，不知道……”
“嘭！”克里斯一脚将一名士兵踹倒在地，“混账！看看现在事情成什么样了？”
其他人都不敢说话。
“我又没给你们设定什么指标，你们非要去抓一个不明不白的家伙来凑数是做什么？”
依然无人应答，因为他们的真实目的根本就没法说出口——我们想上她妹妹，顺便把他给抓了。
伊努的脸更是白得没了血色。
他知道，这事儿最后归根结底，自己是要完蛋的。
克里斯思考了半天，骂了一句，然后走回了木台之上，望着议论纷纷的群众。
“行刑完毕，把剩下的人带走。”他只是说了一句，便阴沉着脸下了台。
留下人们摸不着头脑——这就完了？刚刚还像模像样的，枪都举起来了，怎么就结束了？
但实际上，此时也没什么人纠结这些，他们都还没从执剑者那震撼的登场与退场中反应过来。
……
赫巴特一屁股跌了下去。
沃夜西拍了拍手，看了一眼周围的情况，四下无人。
还算顺利吧。
“喂，你是怎么搞的……”赫巴特揉着屁股，抱怨道。
当他看清了沃夜西的时候，整个人浑身一震。
这不就是上次那个一脚给我踢晕了的小子吗！他是个俢魂者！？
我靠，这可就玩不起了。
赫巴特朝后挪了挪。
沃夜西看着他，觉得好笑：“你怕什么？我记得你不是很勇么？”
“我超勇的。”赫巴特指了指自己，但是害怕全写在了脸上。
“随你怎么说。我倒是觉得奇怪，你怎么就给军团当成异教徒给抓了？”
“这还用说，肯定是伊努那个傻、逼乱放屁！踏马的，老子非宰了他不可！”赫巴特跳了起来，额头上直冒青筋。
沃夜西摆了摆手：“拉倒吧，你现在敢回去找他，军团就敢再把你抓起来枪决。”
正在气头上的赫巴特一听，顿时冷静下来，回想起十几分钟前的九死一生，他不禁哆嗦了两下。
“你为什么救我？”赫巴特悻悻地问道。
“为了赫丝奈。”
“什么？”赫巴特打量了一遍沃夜西，迟疑着问道：“你跟那个烂货……”
沃夜西眼神一沉，赫巴特神色一慌，立刻改口：“你，你跟赫西是什么关系？”
“同桌关系。”沃夜西说道。
“仅仅是这样？”赫巴特疑惑。
“只是……有一位教员，他曾经拜托我，要我尽可能帮助赫丝奈，至少要劝她不再翘课。”
沃夜西停顿了一下，他想起了皮欧侃。
赫巴特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不翘课是不可能了。但是，如果能改善一下家庭关系，也可以。”沃夜西看了一眼赫巴特。
“呵，有什么好改善的。我劝你，还是别插手别人的家事。”赫巴特冷哼一声。
“家事？我当然懒得管。倒是从你嘴里蹦出‘家’这个字，让我挺意外的。”沃夜西说道。
赫巴特有些没听明白，但是他能感觉到少年是在毫不留情地讽刺自己。
“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一件事情。你们那个家，只有赫丝奈是把它当回事的。”沃夜西转过身去，“处刑的时候，赫丝奈就在人群当中，准备救你。”
“什么？你说她……”赫巴特一惊。
“对，你没听错，我把整个广场感知了一遍，她的行动我全知道。如果我不出手，她肯定会把那里搅个天翻地覆，到时候你俩多半是一起被鲜血军团给通缉。”
赫巴特维持着吃惊的表情，缓缓地低下了头。
“对自己的亲妹又打又骂，结果到头来拼了命要救你的却是她。”
沃夜西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们家发生了什么，但是你既然是兄长，就好好对自己的妹妹。”
说完，他便消失了身形。
留下赫巴特一人呆立在原地。
片刻之后，他拉回了思绪，随后砸了咂嘴，不假思索地将手伸到口袋里。
每当有烦恼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性地会抽上一支烟卷。
两根手指夹着烟卷，送到嘴边，却停留住了。
赫巴特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然后将烟卷放回了口袋。
他深吸一口气，用双手狠狠地抓了抓头发。
“混蛋。”
低低地说了一句，也不知在骂谁。
……
沃夜西回到了广场，远远地看了一眼，发现鲜血军团的人已经在拆木台了。
看样子，处刑就这样结束了。
他又看了一眼周围，没有看到赫丝奈，看样子她也已经离开了。
总算解决了一桩意外的麻烦。
但是，事情还没有结束。
沃夜西马不停蹄地赶往东一区的商业街，花光了今天的买菜钱，买了整整五袋青豆饼。
「哈哈哈，小家伙，你挺守信用的嘛。」优尼薇尔看到青豆饼，已经开始舔舌头了。
“这是契约精神。一旦打破，下次要建立信用就难了。”沃夜西回应。
他掏出一只饼，与此同时金色的光粒在他的身边凝聚成少女的模样。
“啊呜！”优尼薇尔似乎是迫不及待了，连手都懒得用，直接张口就咬了上去。
“喂……”沃夜西本能地缩了缩手。
“嗯？肿么咯？”优尼薇尔嚼着青豆饼口齿不清地说道，嘴角还沾着饼屑。
“没什么，吃东西的时候别说话。”沃夜西翻了个白眼。
“嘿嘿，还是刚出炉的好吃。”优尼薇尔说完，又凑到沃夜西身边，张开了嘴。
“你干嘛……”
“喂咱。”优尼薇尔扑闪着眼睛。
沃夜西觉得不可思议。
不知不觉间，他意识到一件事情——现在的优尼薇尔比起以前，怎么说呢，更像人类了？
很多时候，她的言行举止，还有神态，都过于生动了。以至于沃夜西时常有种错觉，自己面前的是一位有血有肉，活生生的女孩。
而不是只有灵体神识，不沾凡尘的灭世之神。
这种变化，一直在缓缓地发生。可是为什么呢？是她在学习人类吗？但是以她那‘人类不过尘埃’的态度，这又不大可能。
想不通。
“你又不是没手，自己不会拿着吃？”沃夜西瞥了她一眼。
优尼薇尔一脸无所谓地说道：“你也有手，你不能喂咱吃？”
“特么神逻辑。”沃夜西吐槽。
“小家伙，可别忘了，要不是咱帮你弄了个光效，给你扮成执剑者，你还不知道怎么救人呢。”优尼薇尔望着他，“这可是约定好的。”
“我们的约定是你帮我，然后我给你买青豆饼吧？可没说要喂啊。”
“可以临时补充嘛。”
“这不是耍赖？”
“咱可是灭世神，怎么会跟你这个凡人耍赖？”
“你这个灭世神不就正在演示给我这个凡人看吗？”
……
一人一神你一句我一句，就这么边走边闹，一直闹回了沃夜西的小平房。
沃夜西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正坐在自己门前的台阶上。
“卓维匝？”
卓维匝的手上一直把玩着一颗灰色的圆珠，他也察觉到了沃夜西，于是站了起来。
“沃夜西同学。”他笑了笑，“有阵子不见了。”
“是啊。”沃夜西也笑，“长官你这状态不错啊，伤势已经不要紧了么？”
卓维匝掀起衣服，露出缠满腹部的绷带。
“应该说是运气好，看上去严重，但是恢复还蛮快。”卓维匝转而问道，“你这是刚刚从集市上回来？”
他看了一眼沃夜西手中的五只纸袋子。
“青豆饼，吃么？”
沃夜西仍然没有猜到卓维匝等在自己家门口是为了什么。
不过他觉着自己可能是太敏感了。卓维匝这一身短袖短裤，看上去十分休闲，这打扮看着也不像是办公务的。
他本想客气客气，却不曾想卓维匝一口答应：“好啊，进你屋里咱们边吃边聊？”
这人还真是不客气啊。沃夜西心中苦笑。
没办法，沃夜西知道卓维匝肯定不是没事找事才跑来这里找自己，于是便让他进了屋。
“唔，你这还真是……怎么说来着，家徒四壁啊。”卓维匝观察了一番屋内的布置。
“虽然是实话，但你也好歹说得委婉一点……”沃夜西道。
两人面对面，在木桌边坐下。
卓维匝虽说“边吃边聊”，但他却看也没看桌上的青豆饼，而是开口说道：“沃夜西同学，我就直截了当地问了，皮欧侃老师……他是怎么死的？”
这个名字，完全出乎沃夜西的预料，也让他毫无防备，因此根本无法隐藏脸上的震惊之色。
卓维匝全看在眼里，但是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他是怎么死的？”他又重复了一遍。
“皮主任……是战死的。”沃夜西沉声回答。
“战死。”卓维匝深吸一口气，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是啊，战死，的确是老师会选择的道路。”
那个晚上，在锚港仓库发生的事情，只有沃夜西知道。
皮欧侃被神皇的力量所吞噬，在即将彻底失去神智之前，他选择了赴死，让沃夜西的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当时的少年无比错愕，他无法释怀。
可是，当他看过皮欧侃交给他的那本笔记的时候，他便明白了，这位曾经担任过突击队队长，又担任过学院教务主任的男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沃夜西起身，从上锁的柜子里翻出了那本笔记，放在了桌上。
“这是鲜血军团内部用的飞讯。”卓维匝没有去拿，只是这样说了一句。
“是么？我倒是不了解。不过，你难道不看看里面的内容吗？”沃夜西觉得奇怪。
“你看过了吧，你可以告诉我。”卓维匝望着少年。
“并未。”沃夜西摇了摇头，“这是皮主任托付给我，让我转交给合适的人的东西。既然你在这里，我觉得交给你比较合适。”
卓维匝伸出手，却并未去拿笔记，而是将它推到一边。
沃夜西面露疑惑之色。
“在那之前，沃夜西同学，我想请你帮个忙。”卓维匝说着，拿出了他之前一直在把玩的圆球，“能替我拿着吗？”
沃夜西看了一眼那圆球，看上去像是玻璃做的，但是内部却又充斥着浑浊的灰色气体，相当稀奇。
他接过了圆球。
于是，变化产生了。
球体内的浑浊气体，逐渐消失，最终变得透明。
这一刻，卓维匝的目光凝滞了一下。
“这东西是怎么了？”沃夜西还在纳闷其中缘由。
“这是识魂珠。”卓维匝缓缓地站了起来，“它可以收集魂并记录下来，一旦遇到与之相同的魂，就会从浑浊变得透明。”
沃夜西思索片刻，隐隐觉得不对。
“那么这个识魂珠……你拿它记录过我的魂？”
“是的。你知道我是如何，从哪里得到你的魂并记录的吗？”
卓维匝双手撑着桌面，低着头，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面对卓维匝这反常的表现，沃夜西察觉到了氛围的变化，他意识到事情可能比想象中更加复杂。
“难道是……我与渴血战斗的时候？”沃夜西猜测，这是最有可能的情况了。
“呵呵，差一点儿，比那更早一些。当然你说得大差不差，因为都是在同一天发生的事情。”卓维匝逐渐握紧了拳头。
沃夜西一惊，他感受到了卓维匝全身不断提升的魂力。
“……皮欧侃老师，的确是战死的，但是他的敌人，是你！沃夜西！！”
卓维匝怒吼，他挥拳砸在了桌面上，整张桌子炸裂开来，变成了一堆破烂。
沃夜西立刻向后退去。
“告诉我你的理由！你为什么，要杀死皮欧侃老师！？”卓维匝指着沃夜西，眼中仿佛燃起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