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人一起冲向曾被认定为高不可攀的台阶,高高举起的锤子与其它工具无一例外的指向逼迫他们下跪的“神明”时,沧宇终于放心了,也正是放心后的下一刻,剧痛让他的思维又陷入了混乱。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也借着这副被摧残得死尸般的形骸活过一次了,现在,来自左臂的疼痛忽而消失了,连同自己其它肢体的触感也渐渐麻木。

教徒们冲锋的声音正在消散,被耳鸣取代,原本越来越黑的视线下沉之后成了一种介于黑白之间但又绝非灰的怪异色彩——或者说,那不是什么可以辨识的颜色,只是一团混沌罢了。

他无法认清自己现在的状况,大概是自己又死过了一次,混乱的一切落定之后他大概就会再次看到自己变得湛蓝且透明的灵魂躯体,然后像最初那样进行一次只有痛觉却全然没有触感的旁观者似的跋涉吧——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没看到自己的躯体变得空虚,全身轻得能跟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恰恰相反,这次他的全身变得无比沉重,以至于让自己都喘不过气来,四肢率先摆脱麻木,被引力束缚着下垂,又过了一段时间躯体和大脑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当意识回流到自己的全身后,沧宇才渐渐认清了眼前的一切:这里没有任何人的声音,也没有任何能被双眼所捕获的东西,没有橙色囚笼似的高塔教堂,没有极尽荒凉破败之能的白骨堆和令人不寒而栗的长条形生物,甚至自己脚下的也是深不见底的东西而非地面。

他那柄指向瑟寇斯的白色大剑依旧被握在自己手上,刚才在身后被血染红、被金属羽翼撕成碎片肆意飞溅的披风不知何时也恢复了原状,满身的伤口和血污也被悄然消去了。

如今的沧宇俨然恢复成了最普通的样子,既不是灵魂刚占据躯体时刚撕下面具以至于面部鲜血淋漓的怪物,也不是向高台挺进时那个义无反顾的英雄……或者,如果失败了,就是诱人堕落的异端——

沧宇发现自己从未以这样纯粹的姿态示人,从最初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茫然教徒到游荡于遗忘之地的灵魂,再到挥起大剑直面瑟寇斯的变革之人,他永远都带着几分别样——或是说,异样的特质。

他从来没这样以毫无缀述的“我”的方式存在过,他永远都只是在扮演者最不稳定的因素,一次又一次地催化原本平静得近乎死寂的人群,让他们去直面那个居于高位弄着玄虚的“神明”,于是,那些最能代表“沧宇”的一切被打上了反叛的记号,比他自己更能代表他……

好吧,也许这种空白的本质是最正确的,就待在这么个“我是我而你是你”的概念所构筑的世界下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世界在无数的压迫与对立下又变得如此复杂,为了各自所追求的东西或是聚焦于一点后一大群人共同追求的目标,人们已经牺牲了太多,曾经多少人像他那样将疑惑化作了质询,又为点破谎言的隔膜而奋不顾身,然而现在的他们却都已经散去了,就连自己似乎也难逃这样的宿命……

“曾经”是什么时候?那些早已被封印的记忆又以一种渺茫的方式映现在他的脑海,不过他已经无心再回忆这些了,因为当无法被双目识别的混沌也渐渐沉降,展现在他面前的是奔涌的黑雾,带着令他恐惧和窒息的气味,缓缓逼近,占据他脚底的空间。

他起初感到不知所措,但在察觉到黑雾的意图之后就就冷静了下来,他像当初对付自己的宿敌那样挥起了手边十字架般的白色大剑,尽管它突然变得沉重至极,但白光划过,肆意向他伸出利爪的黑雾还是被挫败了。

“谁?谁在那!”沧宇的质问没有得到任何回答,除了自己的声音之外,这里没有哪怕一点细小的杂音,他能预感到这里广阔得没有任何边际,因为他住口之后许久也没听到回声。

没有给他思考与探寻的余地,那些雾继续涌上来,上一刻还被大剑所划开的白色空缺,下一刻就被黑再一次填满,沧宇继续挥剑向前,竭力拨开铺天盖地的雾气,他在向前方探索,雾就在身后逼近,任凭他怎么努力,那些使他生畏的缥缈之物都没有要消散的意思。

被这浓密雾霭所包围的沧宇心一横,旋转着挥舞起大剑向前狂奔,然而除了加快漫无目的的行进速度并提前透支几分体力外,他什么进展都没有。

“这是哪……它们是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疑问还是在拼命挥剑的间隙从脑海里萌生出来,不过他放弃了开口,因为发问在这极度压抑的世界里已经被认定为无用,就像当初神明一语否定科技,于是人们就亲手毁了千百年的发展成果那样。

当沧宇认定自己已经听不到别的声音时,黑雾中却传来了几声由远及近的嚎叫,他定睛看时,才发现那是几个忽上忽下的光点,他的双手依旧没有停止挥剑,当他走进那些光点时,一只灰色长着长毛的灰色生物突然蹿了上来,擦着沧宇的腰绕到了他的背后。

沧宇认出了那种生物——尽管现在还叫不出名字,但他确信自己在遗忘之地那个满目疮痍的地方与它们有着一面之缘——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