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兰苦涩一笑，然后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艾莉娜顺手给他拉开一个身旁的坐位，芙兰坐了下去，趴在桌子上，待在老师身旁。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两人，再度回到这里，他感到一股难得的舒心，从住院以来一直紧绷着的心弦在此刻终于张开，带来的却是无尽的空虚和低落。
现在舒缓了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要回去，那个笨女人都不让自己在外面过夜的……
“怎么样？事情办了这么久，进展如何了？”
艾琳娜若无其事的提起芙兰的进度，少年撇过头来，趴在桌上看着自己的老师，说道：
“自从那次袭击之后，我住了一段时间的院，也算是取得了莜莉对我的一些信任吧，现在我已经混进公馆里了，莜莉还说……要让我当秘书。”
“嗯，说起来，那次袭击……”
艾琳娜擦着杯子，转过头来向芙兰询问道：“是你策划的吗？”
“不，不是，是突发事件。听莜莉说，好像那个人是因为家里跟条顿军队起冲突结仇了，才临时起意的。”
“这样啊……”
艾琳娜点点头，她本来还真以为这是芙兰干出来的事情，还在感叹这个孩子怎么这么莽撞。
她还记得，当时刚听到这个消息之时，自己有多么担心芙兰的安全，甚至还一度拿“既然是芙兰他自己策划，那应该伤得不重”这样的说辞来欺骗自己。
现在看来，自己也许只能感谢神明保佑芙兰了，幸好，芙兰他还活着。
“很好……”艾琳娜勉勉强强地打起精神来，继续向芙兰鼓励道：
“你随机应变的能力比以前强了不少了，这次的事情虽然很惊险，但确实收益很大，你已经混进去公馆了，不是吗？”
“嗯……”芙兰点点头，是啊，自己已经混进公馆了。
可是……
自己……自己……
他想着想着，无助地趴在桌子上抽噎起来，悲伤地情绪犹如泄洪一般奔涌出来。
“老师，我……呜呜……我受不了了啊，呜——”
少年的哭声让艾琳娜心头一紧，她连忙抱住芙兰，少年在她的怀里不停地哭泣着，艾琳娜抚摸着他的额头，用着散发着母性温柔的手掌轻轻安抚起他。
芙兰抽噎地抬起头，看着如同母亲一般温柔的老师，泪水还是止不住的往外流。
“你怎么了啊，我的芙兰？”
老师拿纸一边擦着他的眼泪，一边向他询问道。
芙兰一开始还不想说，但憋在心里实在是太难受了，他真的很想找人倾诉出来，彻彻底底的倾诉出来。
“我……呜呜……”
芙兰抽噎着缓缓开口道：“我……我被那个蠢女人欺负了，她把我当成玩具一样对待，还……”
“啊？”艾琳娜紧张地向芙兰询问道：“她……她强迫你做那种事情了？”
“呜……那倒也没有……只是玩些奇怪的换衣游戏，可是……我感觉，这样下去，我迟早会……”
“呜……老师，我……我感觉我好像那些娼女一样脏，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芙兰痛哭流涕地趴回桌子上，艾琳娜看着面前不停流着眼泪的学生，一时之间也有些答不上话来。
是啊……
自己干嘛要安排芙兰这个小孩子去那种地方做着与狼共舞的事情呢。
他还那么小，他还那么年轻，他还没有建立起一套完善的人生观或者价值观，他还没有清晰的意识信仰。
可……
有些时候，机会就是那么来之不易，有转瞬即逝。
艾琳娜是一个天生的政客，她喜欢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即使需要付出代价，冒着风险，也要去做。
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一枚合格的棋子，能带来多少丰厚的收益。
倘若是往常，若只是为了她自己所在的政治派别的那一点点利益，也许她还会犹豫，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的学生推向这么一个深渊。
但如今，她有了足够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这是为了他们的祖国，为了所有弗兰西斯人的自由。
可……
她叹了一口气，随后轻轻抚摸起芙兰的背部，耐心地向他娓娓道来道：
“芙兰，你和她们不一样，你并非为了金钱，地位，或者任何其他谋取自己利益的目的才去接触莜莉，而是为了更伟大的事业。”
“芙兰，这是为了我们的国家，为了我们的同胞，你知道吗？条顿人在整个弗兰西斯无恶不作，每一条河流，每一片农田，每一座建筑，每一个家庭，都流着我们同胞的血液。”
“我们必须把条顿人赶出我们的国家，这不仅仅需要战场上的拼杀，还有地下的暗流涌动，我们的游击队员需要在夜晚隐蔽潜行，我们的地下抵抗者需要一条保持彼此沟通的网络，我们需要一份又一份的情报，而你，是我最大的希望。”
“这世界上有许多的行为是肮脏的，龌龊的，但有些事情，我们必须心怀痛苦地去做。革命是会有牺牲的，无论是今天牺牲我们的身体和尊严，亦或是明天牺牲我们的生命，为了我们伟大的目标，我们都应该在所不惜！”
“你不是一个人，芙兰，相信我，已经有无数的弗兰西斯同胞们为这条赶走侵略者的道路洒下热血，包括那个枪手。我们也要做好牺牲的准备，为了他们的牺牲不被辜负，我们需要持之以恒，忍辱负重，直到最后胜利日的到来！”
“芙兰……”
艾琳娜语重心长地最后询问道：“我不强迫你，你愿意继续坚持下去吗？如果做不到的话，我会把你送去布列塔尼，在那里好好生活吧，做回曾经的那个你，那个从村子里出来的小家伙，选择你想要的人生，……”
“我……”芙兰低头思索了一会，擦擦眼泪，带着哭腔询问道：“会不会很麻烦？我……”
“是……”艾琳娜点点头，“会耗费一部分情报网络的，但没关系，谁让你是我的学生呢。也许……当个农家娃娃也没什么不好。”
“我……”
芙兰摇摇头，他不想给老师添麻烦，更不想半途而废。
那样的话，自己被莜莉欺负得岂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他忽然又想起了来福老爷子，他还记得那双颤颤巍巍的手，把枪递给他的场景，他还记得老爷子念叨的那句话。
“继续……战斗。”
战斗！
芙兰的眼神重新明亮了起来，他闭目凝神，叹了口气，然后讲道：
“我不会再逃避了，我要……继续战斗下去！”
“好！”艾莉娜欣慰地牵起芙兰的手，高昂地鼓舞道：
“芙兰，相信我吧，相信我，条顿人的命运，会终结在我们手中的。我们……会看到那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