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战争之神布瑞特”的一切,于不久后的飏褀而言已经是个很陌生的字眼了,时不时从散漫的记忆里找出那个充满淡雾的教堂和随之传来的砍杀声,顺藤找去的也只剩某个有着金色眼眸的狂徒了——

“狂徒”,在以前似乎是该被称为“异端”的,不过当她自己也背离了神明的条条框框,体会到了无所顾忌的欢愉之后,她也已经成了这异端中的一员,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自己最大的顾虑——或是说曾经深信却又存有疑问的那层薄膜终于被点破,飏褀只觉得全身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她不用再为各种礼节而费力了,连同追随自己的教徒们也一起得到了解放,而他们依旧是忠心耿耿的,只要一声令下就能提刀同自己上前面对一切阻碍自己的敌人。

“早知道这些该多好啊……”筹划着向孚哲一众发起进攻的间隙,飏褀总是对过去的生活嗤之以鼻,这里有着广阔的天空和数不尽的奇异景色,有谁不希望能在这一方别样的土地上驻足目视这一切直到永远呢?

也许真的是被黄色淡雾和斗兽场似的教堂软禁太久了吧,飏褀在决意留在智慧之神普莱德的领地之后不久,就已经连关于布瑞特回归的诸多事宜都忘却了,听说那些“花”会随着教徒们的意识而绽放,她竟破天荒地不再轻易抽刃,并且也要求自己的手下们也尽量不合另一边的教徒们见血,转而以说服和劝降为主。

不过,在各种妖魔化谣言的影响下,化整为零的教徒们也越发惧怕这群不速之客,甚至把原本因沉迷于作画而忘记了自身信仰的那个战争教徒也看做了许久之前被阴谋指使来的密探而将他孤立。

正因如此,这种不见血的占领反而成了比抽刃相向更麻烦的事,整天活在惊慌之中的教徒们完全不愿相信用长刀将仇敌钉在石柱上的人不会对自己怀有杀身的恶意,而双方箭雨的密集程度早已不似当年,这场对峙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僵持。

“飏褀大人,这教会里的其它教徒全跑了,就剩这一个还是活的,杀不杀?”终于有一次飏褀下令要出征,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某个刚复辟的教会,它有着很大的教堂,教徒却寥寥无几,而且早在他们冲进教堂大门之前多数人就已经逃开了,披坚持锐的战争教徒押出来一个面带怒意的人,见了飏褀,他先是露出几分恐惧,随后这种表情就被堆积的愤怒取而代之。

若是在以前,她大概会认为战胜一个“异端”的教会是一次胜利,虽不是殊荣,但也值得自勉,然而,若是要尽可能留下这里的百花以供愉目的话,靠刀剑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她必须想办法让那些与自己对立的教徒们臣服于她才行。

“听着……我们并没有恶意,我们只是希望包括你我在内的所有人能够——在此——和睦地——相处,我想见到百花盛展之景,其中必定也会有你们的一席之地……”

或许是习惯了用武器说话吧,飏褀发现自己是天生的不会劝降,崇神教会的教徒们教她的话一出口,反而带上了几分吞吐而笨拙的威胁语气,以至于那人误以为下一刻刀锋就会在他注意力放松的一刹架到自己脖子上。

“别害怕,朋友,如果我真的想对你动手的话你是根本没机会像现在那样站在我面前的——我是真心对你们这里的一切带着好感……或者用你们的说法,我算是‘爱’着这片土地的……”飏褀继续解释,却越来越说不清,好在随行的其它教徒们足够明智,上前帮她化解了尴尬的场面,一点一点向他澄清了所有误解。

有了那次的经验,飏褀不再亲自劝说他人了,这项工作落到了教徒们身上,而她所要做的只剩下领导众人继续出击了。

飏褀一众忙于拉拢各教会的教徒时,孚哲那却很是消沉,谣言带来的恐慌使他误以为通往祭坛的路已经被布下了层层埋伏,而自己心中所参拜的那神明已经开始训斥自己的懦弱了……然而,他又能怎么办呢?

其它教会的人执意要离去,即便是自称得到了已故教皇的认可也没有任何作用。失去了众人支持的孚哲已经完全丧失了像当年那样一呼唤起百应的勇气,教堂前没了飞来飞去的箭矢,这反而让他觉得更加压抑不安了,巨大的危机感和落魄感已经将他围困,令他无力再做出任何明智的决断。

“索性什么都不做了吧……”有时他会这么想着,更多时候,他也确实在这么做着。

寻着记忆,那痴迷于作画却又被智慧教徒们所孤立的战争教徒流浪于花海之中,找到了想见的人——不是飏褀,而是一个“神明的代言”。

“我想请您帮我……”他拿起画板,那个有着蓝发绿眸的孩子却抢先一步开口了:

“神谕有言,我只能做些引导……我……什么都帮不了你们,而且我也确实……确实不适合做事……”

“不……我是想请您看看我作的画,他们总是让我画他们心目中的神明,不过我有时也画些别的——这里确实不错,提笔带来的奇妙感觉比提刀好太多了。”

堇珞一脸疑惑地接过那教徒手中的画,顷刻就被画中的内容所震惊了,其原因包括但远不只是见到了背景上繁茂的花海:

“真是讽刺,现在绝大部分自称信仰普莱德的人都已经不动笔了,他们只忙于拉弓抢自己所需的那点色彩,却忘了象征才华的绿才是最基本的,如今他们反而连你一个外来的人都不如……”

“我听说只有在教徒们拥有各自信仰的神明形象之后才能百花齐放,是么?我很想见到那一天,所以……我今天来这找您也是想顺带冒昧地问一句——我们还有回到过去的机会吗?怎么回去?”

“也许吧,我听说了那个被我引过来的教皇准备重新统一这里的事……但愿我做的不是什么傻事吧……也许我们还是是有机会回到过去那样全无磕碰地生存,看着百花盛展的那一刻的……”当堇珞满脑子矛盾的推断混合在一起,她才发现自己在直面最大的问题时仍是不知所措。

把希望寄托给别人是正确的事吗?交给自己来做难道就定然是错的吗?恪守着不去掺和他人事务的准则与反其道而行之,又是对是错?

和过去那个专心为教徒们解释共同神谕,调解各教会矛盾的堇珞相比,现在的她多少有些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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