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回想着玲玲的威胁,原本充斥在心中的恐惧,竟是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嘲笑和不屑。
玲玲,不过是一个自卑的可怜虫而已。
只有极度自卑的人,才喜欢张扬跋扈。只有极度软弱的人,才需要耀武扬威。面对这样的敌人,又有什么好怕的?哪怕最终会死在她的手里又如何呢?对玲玲而言,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躲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卑微的活着。
欧阳的心情好了起来,打开车窗,任由夜风呼啸着灌进来。又打开了车载音响,放了一首自己最近在听的《GimmeGimmeGimme》。
本该熟悉的街道,因为漫长的记忆而变得陌生起来。
阑珊灯火,漫长蜿蜒,不知道最终要通向何方。
欧阳手扶着方向盘,随着音乐打着节拍。
她没有想到任何一个好办法来对付玲玲,却忽然间无所畏惧了。
死亡和失败,似乎再也不可怕了。
想起刚才在电话里直接辱骂玲玲,欧阳忽然有些遗憾。
应该更加痛快淋漓的骂一顿的!
这世间有很多痛快的事情。
对着恨自己的人尽情羞辱,而对方能做的,不过就是杀了自己——也是痛快之一。
“骂玲玲是傻X,就那么爽吗?”后座上,传来了江珊的声音。
欧阳看了一眼倒视镜里的江珊的眼睛,开心的笑了。“是啊,特别爽。你觉得呢?”
“哈哈,一般吧,骂的还是不过瘾。”江珊翘着二郎腿,慵懒的靠在靠背上。“哪天指着她的鼻子骂,才最过瘾。”
“有的是机会。”欧阳将音乐的声音调的很小,又把车窗关上。看一眼倒视镜里江珊的眼睛,说道,“你是怎么忽然出现的?”
“忽然出现?”江珊不解。“什么意思?”
“你是跟我一起出门,见了林曼她们,又一起回来的吗?”
“难道不是吗?”江珊有些啼笑皆非。
欧阳笑一声,沉吟片刻,说道,“你已经消失了。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你的存在。你的房间,也像是从来就没有住过人。”
江珊眉头紧蹙的盯着欧阳的侧颜,有些难以置信。“是我理解错了吗?你的意思是……我曾经不存在?”
欧阳点了点头,“不过这一次还好,不像上次那样不存在了很多天。”
江珊目瞪口呆,沉吟不语。
欧阳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开着车。
车子出了市区。
昏黄的路灯也不见了。
路上漆黑一片。
终于到了住处,两人下了车。
倩倩的房间里还亮着灯,显然还没有入睡。
听到动静,倩倩从房间里出来,站在堂屋门口,看着进院门的欧阳和江珊,不悦道,“你们娘俩是不是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去见我妈,为什么不带上我?”
江珊还在想着事情,对倩倩的话没有做出回应。
欧阳却是微微一笑,看向江珊,道,“我发现了一个之前没想到的问题。”
“什么?”江珊问。
“我发现,我们的记忆,在不断的被改变。”欧阳说着,又想起了与江珊有关的实物的变化,心底惊了一下。或许,被改变的,不仅仅是记忆。不过,她却暂时没有提,只是继续说道,“比如在我出门的时候,倩倩已经忘记了你,现在却又记起了你。”
“什么意思?”倩倩皱着眉,一脸震惊,“我……曾经忘了她?”
欧阳笑着进了屋,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饮料,灌了半瓶,才在沙发上坐下来,对着倩倩和江珊说道,“坐吧,有些事情,真的需要好好谈一谈了。”说着,看向江珊,“我很担心再不谈一谈,将来会没有机会了。”
江珊在一旁坐下,习惯性的点上一支烟,说道:“我确定曾经不存在吗?可在我的记忆里,我一直都在啊。是你们的记忆出现问题了?还是我的记忆出现问题了?”
倩倩也坐了下来,却没有说话。
忘记江珊的事情,她曾经在旁人身上看到过。当时还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没有忘记。此时虽然震惊,却还算冷静。
欧阳没有回答江珊的问题,又一次提及了自己的“反抗意识论”,之后又补充道:“倩倩在你第一次消失的时候还记得你,说明那个时候的她,对玲玲很不满,有意反抗。这一回……应该是真的怕了,所以没有了反抗之心。”
江珊却并不是特别在意欧阳现在提到的问题,她更关心的是:“我很好奇,假如你们没有错,我确实不存在了一段时间。那么……在不存在的那段时间里,我又在哪?还是说……”江珊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整个人竟是神奇的好似要消失一般。“还是说……我本就不存在?”说着,江珊看着自己有些透明起来的身子,脸色愈发难看了。
欧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死死的盯着江珊,“你……”她想要“挽留”江珊,可却是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很快,江珊又恢复如初。她苦笑一声,轻轻摇头。“我早该想到,虚无之人,怎么可能出现在真实世界里呢。除非这个世界并不是真实世界。”抽一口烟,贪婪的享受着烟的味道,好像再不抓紧时间享受,就没有机会了。“我只是你们的幻想。”
欧阳却是摇头道,“不完全是。我们幻想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自我意识呢?还有一点,你住的房间,会因为你的消失而改变。这一点,是不是更奇怪?幻想,或是意识,改变记忆还好说,改变实体,就有些不可思议了吧?说个最简单的。如果你只是幻想,那每天我做那么多饭,都是谁吃了?”
江珊笑着开了个玩笑,“说的好像我很能吃一样。”
欧阳也跟着笑了笑,“眼下,或许对付玲玲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搞清楚你的来历,和存在的意义,才是最关键的吧。我相信,天书让你来到真实世界,一定有它的目的。”
江珊沉默着,任由指间的香烟燃烧。
许久,江珊说,“我好像……好像是真的忘记了一些事情。可是……又忘了什么呢?”江珊痛苦的抓了一下头发,轻轻摇头。“真想不起来了。呵!你们说奇怪不奇怪,我的记性虽然不算好,但绝对不至于健忘啊!就是‘几百年前’的小事,我都还依稀记得。怎么就……怎么就想不起来到底忘记了什么呢?甚至这些忘却的记忆——又好像很重要!”
香烟燃尽,江珊又续上了一根。
欧阳看着娴熟点烟的香烟,眉头微蹙,作为母亲,下意识的想要劝一句“少抽点”,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或许……”江珊忽然抬头,看向欧阳,“我该去找一下天书?也许站在天书身边,我就能想起来了。”
欧阳眉头紧蹙,不答。
倩倩担心道,“玲玲很厉害,你……你不是说自己未必是她的对手吗?”
江珊苦笑,“如果我本就不存在,玲玲又如何能伤害我呢?”
“可万一……”倩倩叹道,“万一真的能伤害你呢?”
欧阳也点了点头,说道,“至少,我觉得我现在要是给你一巴掌,你一定会很疼的。”
江珊哈哈一笑,说道,“是啊,作为一个不存在的人,我竟然还会感到口渴。真是神奇。”说着,拿起欧阳面前剩下的半瓶饮料,一饮而尽。“呼,时间不早了,也累了。先睡吧,明天再说。”言毕,起身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欧阳看着江珊的背影,一脸的担心。
倩倩也依旧坐在那里,没有动弹。
两个女孩儿枯坐了许久,倩倩才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今晚,她会去找天书。”欧阳深吸一口气,无力的靠在沙发上,望着屋顶的灯,缓缓说道,“我的种,像我。平时可能不愿冒险,但到了绝境,就会天不怕地不怕。”
“不打算阻止吗?”倩倩问。
欧阳摇了摇头。“我说了啊,她像我。我可不是个能听劝的人。”说着,欧阳好似极为疲惫,硬撑着站起来,说道,“车上油剩的不多了,我记得还剩下一桶油的吧?”
“嗯,在杂物间。”
……
凌晨两点钟。
江珊从楼上一跃而下,又翻出院墙,正要离开,却被身后的车灯惊了一下。
回头,江珊看到了欧阳那辆已经启动的车。
车灯很亮,有些刺眼。
迟疑了一下,江珊走过去。
欧阳打开车窗,看着江珊,笑着说道,“很远的,打算走过去啊?”
江珊轻声一笑,又看了看后座上的倩倩。
倩倩只是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江珊上了车,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坐下来。“你们跟着,是个累赘。”
“想多了。”欧阳道,“我们在外面等你,就不进去给你添麻烦了。”
“好。”江珊看一眼前方的路。
除去被车灯照亮的地方,便是一片漆黑。
江珊看了看欧阳的侧颜,又回头看了看倩倩,才说道,“如果万一……”顿了顿,江珊笑起来,“如果万一我死了,你们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
欧阳笑道,“死了再说吧。”说着,欧阳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递给江珊。
江珊看了看烟盒,道,“这是什么烟?”
“国外一朋友给我带回来的,一直没舍得抽,便宜你了。”
“不早拿出来。”说着,江珊直接抽出一根点上。
“就你烟鬼似的,早拿出来早没了。”欧阳将车窗打开了一条缝隙来散烟,又拿出手机,开机,递给江珊。“事不可为,你就跑路。保命要紧。我会打电话联系你。”
江珊看了看手机,手机响起连续的信息提示音。“唔,有几条短信。嗯……有几条是玲玲发来骂你的。还有一条:‘想你想的睡不着,你想我了吗?’”
欧阳想到“江老板”贱兮兮的帅样子,忍不住轻笑一声。之后又想起了一件事:如果自己按照虚无世界里的时间跟“江老板”在一起。那将来,如果自己没有死在玲玲手里,会不会跟“江老板”生个孩子,然后取名叫“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