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牛郎店后院处那一间小房,素雅而静谧,只有当微风拂过院落一角的竹叶时,才会幽幽荡起那么几缕叶片摩挲的清音。与大门外面那杀声震天的气氛迥然不同,这里素雅而静谧,似乎没人愿意来此打扰一般,端的是一处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剑奴把自己紧紧的关在房间里,盘腿而坐,双手自然下垂,脸颊上却是浮起一丝不同寻常的红晕。中医皆说,脸有红晕是血气旺盛与健康的表现,但是这却完全不适用于剑奴现在的情况。

她之所以现在脸红得鲜艳,一不是那血气过剩,二不是什么小女儿害羞之意,而只是单纯的病态而已。如果仔细观察她此时身体其他部分的肌肤,便会发现她浑身都冰冷苍白得吓人,简直和死尸毫无差别。

唯一能让她有点“人气”的,估计也就剩下那气若游丝一般的呼吸了吧?

风雨欲来之前的静谧,让这本应微弱的呼吸声变得愈加清晰起来。

忽然,她微微睁开眼,随意搭在膝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几下。

似是察觉到了外面大楼某人发出的滔天剑气,剑奴目光闪烁:“偷学我的招式倒是挺快的。”

顿了一下,她又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不过,只是徒有其形而已。”

一道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冒起:“徒有其形?也不至于吧,真儿对于剑的亲和感还是挺不错的,那晚他在剑冢门口设置的那个剑阵里,不知怎的引发了一场剑雨攻势,但幸运的是,他最终不但能成功避开,还因祸得福开始掌握了那三百二十六把剑所传授的剑意,就连李白先生也是对他表现出来的天赋惊讶不已。”

剑奴一听到李白这个名字,顿时眼眉一挑:“李白?我一个手指头就能摁死他!”

小师祖强忍住笑意:“好吧好吧,其实呢,真儿的天赋真的很不错,要不然他也不会只看了几次你御剑的过程,便能无师自通地习得那御剑飞天的诀窍了。”

剑奴哼了一声,不屑道:“呿,要看几次才学得一成的威力,还不是废物?要知道我当年也就一眼便可以做到御剑千把破大山了!”

“呵呵,那当然,你是谁啊?可是天底下最强的第一人呢。”

“那是。”剑奴对于小师祖的恭维很是受用,有些满意地微微颔首。还在身体精神深处的小师祖看着剑奴这反应,不由得暗自觉得好笑。与这个剑奴共处一个身躯这么多天,她多少有些摸清了这个家伙的脾气。说实在的,如果去除掉剑奴身上那些无数光环的话,她实际上就是一个好胜的小女孩而已,其单纯程度让小师祖暗自咋舌不已。

不过就算是单纯的小女孩,一旦手里握着某种恐怖力量而不懂自制的话,那也是一场相当恐怖的灾难,因为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做出那惊天的可怕事情。

对于这个等于是手握核弹按钮的天道女孩,小师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来充当一下引路人,潜移默化地,慢慢板正她的三观。

起码,让她对这人世间少几分偏见和敌意。

剑奴忽然问道:“有件事,我一直不是很明白。”

“嗯?”

“我不明白,你的条件放在人世间中,已是相当优秀的了,为何却偏偏喜欢那个惫怠无赖的家伙?”

“嘿,你也开始对男女之事感兴趣了吗?”

剑奴神色平静:“没有,我只是有点想不通而已。”

小师祖认真想了一下,然后轻声说道:“这个,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呢。”

“不明白?”剑奴微微蹙起眉头。

“是啊,不明白。”小师祖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有些甜甜地笑道,“或者,这叫命中注定?”

剑奴沉默了下来,皱眉凝思。

小师祖说道:“别想太多了,这种事情,我以前想了四十年也不明白。直到见到他以后,才一瞬间就想通的。”

剑奴还是在摇头:“不通,不通……”

她忽然轻轻咳嗽了几声,神情有些痛苦。

……

“你现在的身体……怎样?”

剑奴神色淡然:“暂时还受得了,就是睡不着而已。”

对于小师祖这么一个知根知底的“异类同伴”,剑奴并没有瞒住她的打算。

是的,睡觉。

自从那痛苦程度加深了以后,她已经接连好几天没安稳地睡过了。她是天道创造出来的最强分身,但也要遵守那人类的基本规律,比如呼吸,吃饭,和睡觉。接连几天没睡过,即使合上眼帘也是全无睡意,浑身只有那钝刀割肉的痛楚,这样非人的折磨,真的没几人可以受得了。

小师祖有些担心。虽然她同样是在一个身躯里,但不知为何,那些痛苦却是对她毫无作用,而只对剑奴有着效果。这些天来,藏在内心深处的小师祖看着剑奴无时无刻地遭受着那些古怪力量对精神的肆意破坏,就连她这个本应该恼恨剑奴霸占自己身躯的人,也不由得泛起一丝同情。

千刀万剐?不,如果真可以用刀剑割伤自己来抵消那精神折磨的话,想必剑奴也不会介意用这个去代替。

大概是察觉到小师祖语气之中的那丝关切,剑奴的语气也变得有些温和起来:“不用太过替我担心,现在体内那些乱窜的东西,只是回光返照的暴动而已。等压制完这一次的‘暴乱’后,便会有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受这种痛苦了。”

说到这里,剑奴微微抬起头来遥望着西北方向,眼眸决然:“这一小段难得的时间,足够我去到那剑池取回自己的身躯。”

小院里忽然阴风沙沙,就连那几根竹子也是开始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剑奴收回遥望西北方向的视线,然后目光落在那投在窗帘上的竹影,眼眸闪过一丝杀意。

“又有几只蟑螂混进来了。”

小师祖说道:“要不要我先出手……”

话没说完,院子外便接连响起几声惨嚎,时不时夹杂着几缕剑鸣破空之声。剑奴跳下床板,然后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在赶苍蝇一般:“罢了,反正睡不着,干脆来活动活动筋骨。”

吱呀一声,才刚刚关上门不到半天的房门再次打开。剑奴轻轻呼吸着那迎面而来的清风与大雨之前的那种特有的泥味,用一种就连小师祖也听不清的声音呢喃道。

“它们,要来了。”

……

我反手把酒楼大门给关上,然后又有点不放心地,搬多几张方桌和椅子堵在门后。才刚刚被我那一手“御剑”大手笔震撼得不能自语的夏雷转眼间看到我这种小家子气的举动,不由得目瞪口呆:“你干啥呢?”

我瞥了他一眼:“废话,当然是建造防御设施啊!你也来搭把手,能挡多久就挡多久!”

夏雷下意识地转身就跑去搬桌子,但马上又反应了过来,顿住脚步问道:“干嘛要多此一举?你再用一次那招……那招是‘万剑诀’还是‘王之宝库’什么来着?反正就是刚刚那招,再来一次,对方不就死光光了嘛!”

我好像看白痴一般地在看着他:“如果我真那么厉害的话,现在还用得着这样做?别看我刚刚御剑伤人的举动好像很牛逼的样子,其实我还没完全掌握那御剑术呢。看着那么多把剑一起下落是不是很唬人啊?但事实却是——我根本就没有后续力量来继续控制那两百把剑,后面的攻击,其实只是它们自动掉落而已!”

夏雷瞪大了眼:“那即是说,那一招根本伤不了对方一分一毫?!”

我讪讪地挠了一下脑袋:“咳,这个,其实也没你想得那么不堪……毕竟那么多把剑一同落下,说不定运气好,能戳中或者砸伤几个呢?你说是吧。”

夏雷已经无语了:“你能再垃圾一点吗。”

我不满地反驳:“有本事你出去一挑百啊!那可都是隐元会的高手,而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当然还有一句话我没说出来,那就是——如果外面那一百多人只是普通的江湖武者或者杀手的话,我还不至于这么无力,要知道当初在沙洲古城那,我可是做到了一剑守城门,整整挡住了一千多名吐蕃骑兵!

但是刚刚我在暗中偷窥了几下夏雷与那些杀手交手的过程,虽然表面上不说,但暗地里也很是震惊——如果对方那一百来人都是类似“三人行”那种水准的话,那今天咱们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面对我的挑衅,夏雷哼了一声,却也不敢赌气说出自己出去以一当百的话语。他又不是傻子,对方刚刚三人就可以牵制他了,之所以还没对他下杀手,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的目的根本不在夏雷身上,而另一方面,大概也是看在了夏雷身后那个师父郭老儿的面子上吧?

毕竟惹怒一个圣人不可怕,但惹恼一个圣人加一个超级门派的话,那就有点得不偿失了——更不要说,夏雷还有着一道暗地里的“皇叔”身份。虽然没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情,但可别忘了,隐元会是什么组织?江湖上,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秘闻。

看着那被对方撞得摇摇欲坠的门板,以及厚厚的门板上不停突出的一簇簇刀尖枪头,我与夏雷面面相觑,此时居然难得地有了一种同舟共济,难兄难弟的共感。

不用看,即使隔着一层厚厚的大门,我们仿佛也能看到门的另一边,那些蜂拥在门外的杀手们努力破门的场景

“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妙啊……要不,我蓄势朝外轰上一记?”夏雷搓着双手,有些手痒痒。如果他能蓄势轰出一记“亢龙有悔”的话,想必会收获颇丰,门板的另一边绝对会当场躺下不少人。

但如果真轰出这一掌,那也意味着他们将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众人面前,那可真的就是穷途末路了。

我连忙拦住了他,然后指了指后门——“别冲动,对方人多势众,咱们还是先溜为上。”

夏雷一听到“溜”字,顿时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干不干,我之前已经说过了,咱字典里从来没有……”

“哦,那你就留下来吧。”

夏雷瞪大着眼,眼睁睁地看着我毫不犹疑地向着后院溜去,再次被我的无下限给刷新了三观。

他也顾不上去骂我了,因为他自己也是拔腿就跑,懒得去想自己字典里到底是不是有那个“逃”字,

然而下一秒,准备向后院逃去的夏雷再次撞见了去而复返的我。

面对我的注视,他有些心虚地说道:“呃,我刚刚查了下,貌似我买的是正版新华字典,还真有‘逃’这个字……”

我鄙视地看着他,然后意气风发地说道:“跑个毛!你刚刚不是说你想一掌轰出一串羊肉串吗?那就去干!”

这次反倒是论到夏雷来劝阻我了:“别冲动啊!反正留得青山在,不愁……”

“别怕!”我杀气凛然地提着离歌剑,“轰他奶奶的,门破了,有我顶着!”

夏雷正奇怪我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得那么英勇了,忽然瞥见我身后现出的那个矮小身影,顿时恍然。

剑奴负者双手,神情淡漠地瞥了夏雷一眼:“开门,迎客。”

我在一旁悄声提醒道:“剑奴大姐,我们才是客人。”

她冷笑一声:“那就反客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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