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姓沃?这是什么意思?”沃夜西问道。

陆维耶咬了一口青豆饼,指着他说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同样在调查悬桥堡的事情,你我的目标应该是一致的。”

沃夜西一怔。

“这不单单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陆维耶的脸色变得严肃。

“我想知道,为什么那里无辜的人们要遭受灭顶之灾。如果不弄明白,我这个老头子可不肯就这样乖乖地去永冥渊报到。”

“你曾经去过悬桥堡?”沃夜西猜到了一些。

“呵呵,那年我到悬桥堡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陆维耶摸着胡茬,陷入了回忆。

二十年前,陆维耶执意辞去鲜血军团“修魂班”教官的职务,意图隐退。

鲜血军团方面自然不肯轻易放行,但陆维耶的一意孤行导致了与军团高层关系的恶化,最终导致他在石墙要塞的位置也变得十分尴尬。

原以为这样就能让陆维耶妥协,但没想到他还真的就无事一身轻,拍拍屁股走人了。

石墙为此没有少给他使绊子。

先是以各种禁令限制陆维耶离开伯加行省,之后又干脆以“清查资产”的缘由没收了他很大一部分的个人收入。

这下子,陆维耶连自己的房产都没了。

如果不是领主沃吉塔接纳了他,那他恐怕连个容身之所也找不到。

“我的屋子就挨着你家的城堡。”陆维耶回忆着,“你家那塔太高了,老挡着我晒太阳。”

沃夜西的眼前也立刻浮现出了家乡的景象。

“这么说,你曾与我父亲相识?”

“老熟人。”

沃夜西疑惑道:“等一下,可是他为什么要接纳你?就因为你是军团的人?”

“你父亲可不吃‘军官老爷’的那一套,他的心气可高着呢。”陆维耶说道,“当然,他也有自己的考虑。”

“……他让我留在悬桥堡,是为了替他训练士兵。”

沃夜西讶道:“守卫悬桥堡的那些?”

“还有哪些?不就是你们沃家的私兵么?”陆维耶摊开手,“沃吉塔一直都想要拥有一支高质量的部队,虽然我不知道他作为一个边缘地区的领主有什么好怕的,但是既然领主提出了要求,于我又有利无弊,我自然就答应了。”

沃夜西沉思了片刻,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父亲要执着于一支强大的部队。

弥德普的话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

难道,他真的有心要叛乱?

但那也绝不可能——单凭一支领主的私兵,面对这偌大的帝国,那坚不可摧的兹比格涅夫王朝,叛乱根本是个笑话。

沃夜西很快排除了这个猜测。

“那十年过得很快。”

陆维耶轻轻地敲击着桌面:“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你出生的那天,好像整个悬桥堡都过上了节日,他们在城堡前的空地上又唱又跳的……”

“……你的姐姐,七岁达成初限,同样是在那一年单杀了一头青铜种。我记得那颗核被摆在城堡里展览,前来观摩的人排成了长队,其中还包括一些有名有姓的贵族,甚至还有邻近行省的领主们。”

“……我还受一位曾经在军团中当职的后辈所托,帮助前来悬桥堡的弥家大小姐避难。”

“……再后来,听闻帝国与北巍的战争爆发。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你的父亲整天愁容满面。”

沃夜西静静地听着陆维耶说着。

有太多的事情,是他自己的回忆。但也有很多,都是他所不了解的。

他像是在以另一个人的视角,去看着曾经在那里发生的一切。

“拉斯奇的第三王旗大队造访的那天,我正好去了桥望镇。”陆维耶停止了敲击桌面,他的手指微微发颤。

“我逃过一劫,但却也什么都没能阻止。”

沃夜西深吸一口气。

“可是,即便我在,也改变不了什么。王旗大队的战斗力绝非人力可抵挡,再加上掌旗官拉斯奇,那位已经迈入极限的俢魂者。”陆维耶叹了口气,“他们铁了心要抹掉悬桥堡。”

沃夜西记得,他亲眼看着拉斯奇的剑贯穿了金帕里的身体。

一直以来作为自己的仆从,也是朋友与玩伴,金帕里在死前那绝望的眼神,他这辈子可能都无法忘记。

“王旗大队不会随随便便出动,所以我才疑惑。”陆维耶继续说道,“我要知道真相,所以我回到了石墙要塞寻找答案。”

沃夜西皱眉道:“难道,军团抓捕你是因为……”

“没错,我偷走了一部分重要资料。”陆维耶缓缓道,“并且我曾经担任‘修魂班’的教官,身份也十分敏感,手上还握着离层,军团必然不可能放过我。”

“……那之后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逃了十年,找到了你,所以我决定留下。”

陆维耶望着他:“也算是还你父亲的人情,我要确保你安全,让你变强,强到足以排除那些阻碍,找到真相。”

听完,沃夜西坐在椅子上,久久都没有说话。

“那么,你知道什么了?”少年转过头来问道。

陆维耶伸出食指,在桌面上画着什么。

“路丁迪。”

他说了一个名字。

“谁?”沃夜西一愣。

“曾经是琉璃山的蓝衣。”陆维耶说道,“若论资历,比当今掌管星华大教堂以及整个格拉比教区的红衣格维兹内还要大上一辈。”

“格维兹内……?”沃夜西只见过一次那位红衣大主教,那还是在他被星华大教堂收留后不久的事情。

他对格维兹内的印象不是很清晰了。

“还要大上一辈,那现在起码过百岁了吧?”

“百岁?很遗憾,他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陆维耶说道。

沃夜西点了点头,但却有些兴致杳然:“噢,那与路丁迪有什么关系?”

陆维耶用手指再次在桌面上写出几个字。

“路丁迪,这个人曾经是那一辈最有希望成为红衣的一位,如果他没有离开琉璃山的话,那可能现在的格维兹内还是一名蓝衣。”他说道,“这个是可以从圣廷的相关人士那里打听到的,并不是什么秘密。”

“……据说当时的他在进行着一项被列为禁忌的研究,因此触犯了圣廷的教条,甚至惊动了教宗。”

说到这里,陆维耶突然放缓了语气:“根据我搜集到的情报,离开圣廷之后,路丁迪前往了悬桥堡,并与领主沃吉塔有过长期的接触。”

沃夜西皱起了眉头:“与父亲?”

“桥望镇曾经有人见过他,右脸长满黑色的斑纹,这特征都极为符合。因此我判断,路丁迪在悬桥堡继续着他的研究,而沃吉塔之所以愿意收留他并给他提供方便,是因为他愿意拿出成果与沃吉塔分享。”

“巧的是,那个时候也正好是我定居在悬桥堡的日子开端。”陆维耶继续道,“从那时起,你的父亲甚至会毫不避讳地在他人面前谈起,他有一项了不起的研究,能改变一切。”

这与沃夜西记忆中的沃吉塔不太一样。

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的父亲几乎从不跟家里说自己在忙些什么,更别提什么研究了。

“后来,与北巍的战争爆发,你的父亲干脆是声称他拥有‘颠覆战争的武器’。”

沃夜西渐渐回想起来了。

……“只有我的研究,那个最强的兵器,才能够扭转局面!”……

当时在塔阁之上,面对拉斯奇的王旗大队,沃吉塔的确是这样说的。

现在,沃夜西开始意识到,很多事情并没有表面上那样简单。他所不知道的,一直都存在,而且隐隐牵动着他的命运。

“所以,拉斯奇是为了那项研究而来?”沃夜西望着陆维耶。

老人点了点头:“这是合理的推论。但需要纠正一下,拉斯奇本身只是一名执行者。真正的主导者,只能是那位统领着整个鲜血军团的御殿骑士,至寒。”

沃夜西心中一惊。

这事儿居然能牵扯到御殿那个级别?

想想都觉得夸张。一个悬桥堡,伯加行省边缘地区的领地,竟然跟帝国的顶层权力扯到了一起。

沃夜西掏出一只青豆饼塞进嘴里以缓解情绪。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么所谓的“叛国”,就是用来掩盖真相的借口了。

若是那位至寒御殿,确实有本事调动王旗大队做到这种事情还滴水不漏,因为他正是以恐怖的政治手段而闻名。

“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研究?”

“不知道,其内容是个谜,目前来看只有路丁迪本人和你的父亲知道。”陆维耶说道。

沃夜西望着桌面。

“不,或许安凛知道。”他忽然道,然后站了起来,“她也是圣廷的蓝衣,以她的权限,对于那个叫路丁迪的,知道的情报肯定多过你我。”

……

卓维匝回到了制裁处。

他推开了一扇没有标牌的门,然后走到了一座木台边。

那上面摆放着一只黑色的裹尸袋。

卓维匝伸出手,在即将接触到袋子的瞬间却又停住了,然后缩了回去。

他本想打开这只袋子,再看一眼自己敬爱的老师。但是,想到那里面多半已经是腐烂且面目全非的身躯,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卓维匝低头看了一眼仍然缠着绷带的手臂。

“对不起,老师,我让您失望了。”他搬了一张板凳坐下。

身上的伤口已经消失了。他之所以还缠着绷带,只是为了让人看到不至于怀疑。毕竟,那样的伤没有几个月是不可能恢复到像个没事人的样子的。

“不过,药管局的事情也已经顺利解决。”卓维匝自言自语,“他们果然是在犯罪,利用某种未知技术,对人类进行改造实验……”

“圣温辛不可饶恕,而他也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只是,已经无法从圣温辛的嘴里问出更多情报了。杀死他的人仍然没有找到,对方究竟是什么动机也不清楚。”

“朱暮维那家伙,把功劳全都推给了我。”卓维匝低低一笑,“真是奇了。不过想想也知道,肯定是看在您的面子上。”

他收敛了笑容。

“可是,我开始后悔了。”他说道,“如果不是我一味地想要为平民派争取,就不会自作主张地去掺和这件事情,您也就不会……”

卓维匝叹了口气。

“不,不是这样。在您看来,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否则,您不会牺牲自己也要拯救那些被神皇蛊惑的人。”

这位干员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制服,然后向着木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团礼。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只透明的玻璃球,然后放在了裹尸袋的上面。

这颗球体的内部逐渐变得浑浊起来。

“老师,我从伊斯拉格小姐那里借来了这个识魂珠。”卓维匝盯着玻璃球,“它会感应并收集魂,无论多么微小。”

寥寥几分钟后,卓维匝收起了识魂珠。

“它会帮我确认,凶手的身份。”

说完,卓维匝再次鞠了一躬,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卓队长,请指示。”一名等候在外的干员见到卓维匝,立刻向他行了一礼。

“把老师……皮欧侃,前第四军团第一突击部队队长的躯体火焚吧。”

随后,他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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