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为了他人，没有一点自私自利的想法，淳朴可爱，老实胆小，一点点坏心眼都没有，这种人确实存在吗？

答案是肯定的。但是问题是，夏野是否相信我是这样的人呢？

不可能的。

我都不会去相信的事情，夏野怎么会相信呢。那就只能把自己塑造成更为现实的人。

第一步，就是告诉夏野我没有反抗他的勇气。无论芽子向我发出怎样的暗示，都绝对不能回应。想办法避免尴尬地岔开话题，这是第一步。

第二步，让夏野知道我不是傻子。我有点精明，但是这种精明和他差得很远。我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我普通，我平凡，我什么也做不到，却又想着要做一点事。这就是一种引诱，降低自己的姿态，防止对方龟缩在安全地带踟蹰不前。

然后第三步，就是投其所好。

“夏野老兄的马，确实是好马，但是恕我直言，稍显不足。”

几个月前的我，连马车都不会挑选，只能依赖芽子。但从那之后，我学习了很多关于马的知识。至少现在，也不算外行了。

夏野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你还会看马？”

不仅仅是看马，现在赌博我也是行家里手。

在这个世界三年，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旅行途中，我都阅读了大量的书籍。只需要两年，这个世界的历史和现实，这个世界的常理和文化，我都有所了解了。

赛马，当然也不在话下。

我故作姿态地摇了摇头。

“夏野老兄的马，个个体型饱满壮硕，颜色也多半是纯色的大红。从外观来看，都是马中的美男子。但是这一只的体力不行，这一只的耐力欠佳，这一只的爆发力不够充分，这一只……恕我直言，夏野老兄的赛马，多半结果不够理想吧？”

夏野僵了一下。

“看来确实是同道中人。这些马都是我亲自调教出来的。这些弊端，我自然心知肚明，但是选一匹好马，何其难也。真正的好马大多数进贡给王室，黑市上的，太贵了。”

这个时候我有两个选择。

第一种是主动出击，回答“从我这进一批武器，倒手卖掉，赚的钱能买十匹上好的马”。

第二种是先退让一番。

我选第二种。现在还不是时候。

“其实赛马，也未必完全取决于马匹的好坏。除了熟悉对手、精心训练、巧妙排序这些人能做的之外，马在当时的状态也很重要。就算是好马，也未必能跑出理想的成绩。”

我拍了拍一匹马的侧背，马昂首打了个响鼻。

“看运气，确实有道理。”

夏野点了点头。从刚才的局面中，夏野的现状如我所料。虽然就算和我预料的不同，也可以往别的路线走，但是一次成功的感觉倒也不坏。

我和夏野彼此都打着对方的主意。而现在不利的一方是我。

我的目的不在于简单的做成这笔生意，因为我卖给夏野武器，夏野倒手就能翻倍。虽然他大概需要几个月才能完全卖出去，但是那之后，他的资产会翻倍。

但是现在，我必须促使这笔生意完成。

“你自己也赛马吗？我没听芽子说过。看你这么懂行，一定赚了不少钱吧。”

夏野不动声色地向我试探。

我立刻做出一副苦瓜脸。

“咳，这种事，哪好告诉别人。赔了不少，现在我都不敢玩了。这种事儿，有的时候输的完全不可理解。再赌下去，整个家产都好败坏了。”

夏野深有感触地说：

“说的是。输了就想赢回来，这种事情大家都一样。不瞒你说，经济危机刚开始的时候，我存了一批货物，赚了不少钱，差不多能有十个金币。但是一眨眼，输了这个数的两倍也不止。斋和，你也输了不少了，不如先卖我一批武器如何？一两百把，我卖出去了，再进下一批，细水长流嘛。”

我心说你想得还挺美的，稳赚一笔不担风险，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再说了，要是同意了，计划也就失去意义了。

我故作姿态地挠了挠头。

“夏野老兄，你这么说就是为难我了。先前有近百人来我这买武器，都是这个要求。武器卖给识货的，夏野老兄要是也和他们一样，那我就不能奉陪了。”

我说着，就做出一副要告辞的样子。

夏野从背后伸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别这样，斋和老弟。我只说说着玩玩而已，要是生意真告成了，对咱俩都好。”

我这才回过头来。

“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卖出去。这一套东西出去，至少也够我赛上十天半个月的马了。”

夏野眼睛一亮。

“斋和老弟打算用这笔钱去赛马？”

“夏野老兄不觉得吗？人生就应该如此吧，抓紧时间享乐。这次的钱到账，我肯定先得去犒劳犒劳自己啊。我今年也二十七岁了，也该抓紧时间享受享受了。”

夏野移开了视线。看得出他在思考。

“不如回头，你我切磋一番如何？我也想见见斋和你的马，小赌几局怡情嘛。”

如果夏野没有看着我的话，我估计会笑出来的。

因为这家伙在想什么，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不过有这样的假定，也就说明夏野在内心其实还是比较看好这笔生意的。虽然价格很高，但是风险却很小。远征爆发之后，武器不愁销量。夏野人脉很广，相信肯定有人愿意接手。

因为王族全部被软禁在圣乔伊的首都，所以各个国家基本都是贵族制。多普诺瓦的贵族分成六等，从上到下分别称为“王属”、“特臣”、“大公”、“重言”、“大贵族”、“贵族”、“落魄贵族”。本质上和官员制度没什么区别，上层领导下层，最上层听命于王族。

军衔有另一套制度，但是两者之间可以换算。比如第一远征队队长巴拉亚特，换算成贵族就是王属。露琪薇恩和慎真他们，大概都是特臣或者大公的级别。当然这得等他们退役之后才能受封。

然后，贵族对平民，以及贵族之间都有一套完整的特权体系。

身为“大贵族”的夏野·格尔弗拉特亚，大概享有如下的权利。

第一，凡是大贵族与贵族以下的人签订的条约，对方没有反悔的权利。在条约内容无法完成的情况下，大贵族可以没收对方全部家产，并撤销对方的人权，使之沦为奴隶。

第二，自由出入二级警备下的城市，所携带的货物不必接受检查。

第三，贵族及其以下的人，没有起诉大贵族的权力。

其实想想就知道这三条特权有多可怕了。不能怪芽子，在签订婚约的刹那，她就已经输掉了。所有的路都已经堵死了，就算把芽子换成我做当事人，我也肯定无计可施。不过夏野喜欢女的，所以我还没什么事。

既然当事人没有办法了，就只能依靠没有牵扯进来的人。在水里挣扎的溺水者，只能等着岸上的人来救。

但是救人者，要做好和溺水者一同死去的觉悟。

我深呼吸了一下。

现在的我，已经和芽子的命运绑在一起了。

“我倒是没问题，和谁赌都一样，无非是赛马嘛。”

我一边搓手一边嘿嘿笑着。

“那这事先放这，我去厨房那边催一催。斋和老弟，晚上就在我这吃饭吧，正好还有很多细节要交流。”

我挠了挠头。

“但是我家里的伙计……”

夏野豪放地挥了挥手。

“刚才我已经打发我的佣人们送了些面包、黄油以及果蔬去，那边的事，不用担心。芽子大概也希望你留下来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夏野啊夏野，你就不能换一套台词吗？

我不动声色地应下来，但是内心却开始燃烧。

真是副和善的嘴脸啊。一直以来你就是那么生活的吗？接近丽莎奈的时候也是那样吧。芽子真是个好用的借口啊。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答应了下来。

按理来说今天是应该先回去，按照计划，我不能在这个地方待太久。

但是这样就只好改变计划了，毕竟夏野那家伙觉得芽子已经屈从了，如果今晚我回去的话，会发生什么变故也说不定。

“斋和老弟也是个爽快的人啊。那我去吩咐做几个好菜，斋和老弟且先在屋里等一等。”

我大概环视了一下附近。庄园的建筑很有格调，四通八达，木桥流水，假山怪石，典型的地主富农。像我这种淳朴的手工业者，天生的无产阶级，现在只能看看，看看，然后小小的羡慕那么一下，羡慕那么一下下……

我属于那种钱够用就行，因此很少刻意去挣钱和攒钱。

但是看着夏野家里的庭院，我突然在想，或许买一块土地比较好吗？

至少在店的后边买一块后院，小伊兰就可以去玩了。那家伙成天只能呆在店里，说不定也很寂寞啊。这么一想，小伊兰那毫无生气的眼睛又出现在我的脑海。得抓紧时间了。

我拉开门，进到一开始谈话的地方。却突然发现那里已经有人坐着了。

精装丽容的美女，画着妖娆的妆。和服式的着装，裸露着胸口半片春光。

她小心地低着头，似乎在等我一般。

记得……是夏野的妻子之一，端茶的时候，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你就以为你泡的茶很好喝吗！

我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自顾自走到沙发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