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生活不一定是整座城市的缩影，哪有人能够长时间地承受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煎熬。
所以慵懒的摇曳光芒只照射出安安静静的世界，沉默深邃的墙壁就像是通往深海的漩涡，只是稍稍地望上一眼，就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吞噬。
纵横连错的铁栏又如同封印了某种甚至是难以言喻的恐惧，只是置身其中，便已毛骨悚然。
在黑暗中，一位女生用双手捧着才不过几个月大，脸上神情满是天真好奇地摇晃着脑袋的猫咪。
她的脚步轻盈，猫的靓丽柔毛，就像是一盏闪烁着温柔的灯笼，用迥异于城市冰冷的晕染驱散着周遭的幽冥。
提灯者，归途亦是明光。
所以拐角后，一家仍然点亮明灯的店铺旋即映入眼帘。
“居然还真的开着啊？”
正如柳梦凌自己说的那样，既然家本身离这儿就不远，就算女生本人再怎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书中式，再不济附近店铺的营业时间她还是知道一二的。
聪琳宠物店作为最近的一家宠物店，因为其既有托管照顾，又有兽医服务的“一条龙”服务而在附近的小区颇为出名。
毕竟是现代少子化的社会，一家一宠物在某些小区基本可以说是常态，有需求就有服务，质量越高，又或者是便利程度越高的服务，其扬名立万的可能就会越大。
这间宠物店之所以能够冠绝，一是仰赖其出色的服务素质，双方都是本科出身的夫妻自然就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二就是出于年轻的资本，周边的宠物店可没一个像聪琳一样拥有着两个年少有为的老板，大部分都是三四十岁的老板，单论精力，很难比得上这两位初出茅庐，仍是心中热血无限的大学生。
所以聪琳能够拔得头筹，并非是偶然的契机与运气。
带着蹦跶了十来分钟也算是非常困倦到索性直接在女生手掌上趴着睡了的小猫进入夜深也挑灯的宠物店，迎面而来的身影当即便将亲切两个字给轻松点亮。
白色大褂下，来者穿着一身淡粉色的服装，利落的及肩短发纵使在深夜也处处透露着阳光。
半挽上胳膊的衣袖令女生的前臂不加掩饰地展露出来，让人仅一眼就能看见那个点缀在左手手臂上的圆形胎记。
身为店长，冯艾琳的笑容是治愈系的，就像是恰逢春日微风所吹拂而开出的第一朵娇艳的花，以自豪但不自负的神情面向世间。
尽管可能是有些太晚了的缘故，这朵花儿的花瓣却是有些泛着疲倦地卷曲起来。
“那个……”
见冯艾琳大步朝着自己走过来，总感觉好像来者不善的柳梦凌心里有些忐忑，刚想解释什么，支支吾吾了没两句，女生便已经到达自己的跟前。
“没有明显外伤，精神状态相对饱满，乍一看猫猫还挺健康的，但仍需要深度检查，才能下定论。”
好像是直接无视了柳梦凌，冯艾琳只是向着那只小橘猫瞥了两眼，就已经话如连珠般说了许多打算出来，热心程度与两眼旁的一些些黑眼圈严重不符。
“你是柳梦凌吧，林枫刚给我打电话跟你说你会过来。”
冯艾琳向着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温柔一笑，旋即从她的手中主动接过了那只游离在半睡半醒的猫咪。
不多时，一位穿着西装衬衫的男生也是从柜子后面缓缓走了出来。
他的身子高挑，整体却是偏瘦，大抵跟林枫是同一个水平线上的身材，单眼皮的眼睛在凹透镜之后又被缩小了一点，却仍然可以瞧见当中的丰富情感。
倾斜的眉毛极为浓郁，就像大师手下那一只沾满墨水的毛笔所勾勒出随性潇洒的一撇，显得英气十足。
“Hi。”作为聪琳宠物店的二号老板，邓启聪当下却没有因为自己和女朋友的二人世界被破坏一事而表现出任何反感，倒是向着柳梦凌轻轻颔首，微笑着打招呼道：
“哦哦...你好你好...”柳梦凌从来都对陌生人保持着既定的距离，算不上冷淡，但也远远说不上是能够做到自来熟的境界。
“设备已经帮你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用。”邓启聪缓步来到冯艾琳的身边，抬起修长的大拇指，轻柔地点了点猫咪的温热小脑袋。
“对不起啊，明明说好了要一起出去吃夜宵的，没想到这会儿又要工作了。”
冯艾琳语气当中有些自责，其实她完全就没有义务去接受林枫的委托，尤其是在自己已经有约在先的情况下。
“你没有对不起谁呀。”双手插袋的邓启聪稍稍耸肩，神情自然地说道：“竭尽所能地保护小动物，不一直都是你的梦想嘛？”
“我老婆在追逐她一生的理想，哪里对不起人了？”
“...”被邓启聪当着外人面儿直呼老婆的冯艾琳脸色唰得一下变得通红。
在柳梦凌茫然地注视下，她只觉得那原本还在举手投足间表现出十足自信的女店长，仅是一瞬间就变成了两眼发懵的少女模样。
“乱...乱说什么！不理你了！”
冯艾琳手忙脚乱地哼了几句，原地跺了跺脚，便是带着猫咪马不停蹄地往科室赶过去，期间忘记看路，还一不小心就把脑袋撞到了边上的木架子。
“啊呜！”
“痛嘛？”
“不痛！哼！”
气鼓鼓的少女飞快消失不见。
只留下脸上不自觉点缀出幸福笑容的邓启聪，还有旁边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真正少女。
“哦，找个位置坐一下吧，检查估计得要十来分钟呢。”店长很绅士为柳梦凌清出了一个空位沙发，示意她放松：“原本想着打烊了，就没怎么收拾，有些乱，抱歉哈。”
“啊...哦...没...没事的...”
乖乖原地坐下的女生就像是紧绷着一根心弦，端着的架子一时半会儿放不下来，只能言听计从地僵硬坐下，期间一言不发，只在邓启聪主动询问之后做些简短的回应。
索性邓启聪本身不是一个话痨，也不会一直拉着别人聊天，几句后不见有共同话题，他便很识趣儿地收了声音。
闲着没事儿，老板顺带从旁边的柜台中拿出了一个在现代几乎已经绝迹的东西——一叠账本，还津津有味地翻阅起来。
过程中柳梦凌一直乖乖地坐在旁边，眼神偶尔飘忽，时不时地就会看见店铺里那可谓是千奇百怪的小动物。
只是两三眼的功夫，她所见到的动物就几乎已经横跨了脊椎动物六大类当中的五大类。
甚至连柳梦凌从来都没想着有朝一日能在宠物店里见到浑身洁白如雪的蛇，都在相隔仅两三米的透明柜台中有所展示。
当是时，那条白蛇正把自己团成团，靓丽而光滑的鳞片闪烁着磷光，以一种毫无防备的姿势呼呼大睡着。
“那是别人寄养在我们这儿的白素贞。”见柳梦凌的眼神几乎以定格的方式紧紧聚焦在那白蛇的身上，邓启聪便像是本能反应一般介绍道。
“嗯？白素贞？原来传说故事是真的啊？”心思单纯的少女侧目惊讶道。
“哈哈，不是不是。”被柳梦凌这突如其来的一本正经给逗乐了的邓启聪扑哧一笑，连忙解释道：
“白素贞是那户人家给她起得名字，这品种叫暴风雪，也就是白化玉米蛇，她可不会变成人啊。”
“哦哦，原来如此。”柳梦凌重重地点了点头，把品种的名字牢记在心。
“你很喜欢蛇吗？”邓启聪还以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共同话题，刚把账本放下来准备顺着【蛇】继续聊下去来着。
却听那位女生毫不犹豫地说道：“不是喜欢，只是好奇，好奇为什么冷血动物也能对人产生亲切感？”
把握女生的好奇所在，邓启聪下意识地倒抽一口凉气，隐隐有些抽搐的嘴角小声低喃道：
“现..现在的高中生都已经开始思考这么哲学的东西了吗？哇，看来是我老了啊...”
但既然女生问了问题，吊着人家胃口不回答明显不太好，由是，尽管邓启聪一时有些为难，但姑且还是努力地总结出了一个答案：
“我想，它们应该跟我们一样拥有着相同的感情吧，这种相同的感情在双方平等的付出下慢慢汇聚，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亲切的代名词。”
“既然有着相同的感情，那为什么还会有人要伤害，要抛弃这些可怜的小动物呢？难道他们就是没有感情了吗？”
“嘶...这就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了啊。”凝视着柳梦凌那一本正经的神情，邓启聪啧了啧嘴巴，倒也没怎么掩饰自己在面对此等话题上的无奈与困惑。
毕竟这也是从大学伊始，一直到毕业论文时，恒常困扰着他的问题。
迄今悬而未决的疑问再度被一位女高中生从尘封的口袋里翻了出来，这让邓启聪也飞快陷入了沉思。
两个人就这么对坐着，视线交错于那只似乎是因为察觉到视线的汇集而悠悠苏醒的白素贞身上，意识却飞往另外一个方向。
......
原本约好很快就会赶到聪琳宠物店的林枫最后还是不放心那几个初中生，旋即干脆跑到他们面前摊牌了。
起初几位男生还对林枫的突然降临而感到惶恐，可随着后者表明来意之后，几个都对那只可怜猫猫感到同情悲愤的同道中人就这么聚成队伍，一起把猫儿埋在了偏僻郊外的一颗老榕树下。
也因为这只是心血来潮的交互，让林枫掌握了更多关于那真凶身份的讯息，也让少年愈发坚定了那颗准备讨个公道的决心。
忙活半天。
终是在约定时间过后的半个小时内赶到宠物店的林枫正巧撞上冯艾琳把已经检查完的小猫咪从科室抱出来的那一刻。
此刻凌晨一点多，为了避免父母责骂，柳梦凌等到林枫过来并与之道别后，便匆匆离开了。
但她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留下。
除了那一包猫粮之外，柜台之后低头沉思的邓启聪也同样是女生的杰作。
“艾琳姐，猫猫没事吧？”
稍微有些气喘的林枫看着那个母性光辉爆棚的大姐姐，略显担忧地问道。
“没问题哦，它特别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