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艾琳娜表情凝重地叹了口气,走出尚处于昏迷中的老爷子的房间,关上门,议员先生和芙兰立马凑上来。

“情况不太好,不过……倒也不奇怪,议员先生,你要有心理准备,你父亲的病情不会有太多好转的可能了,毕竟岁数也到了。”

议员的神色看不出太多慌张,他背着手,在走廊里踱步起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芙兰在一旁低着头,看上去也有些愧疚的样子。

要不是给老爷子看了战败的新闻,他也许……不会那样的吧?

芙兰难过的低头道:“也许,也许是我的责任,老爷子……”

“行了,芙兰,别说了。”艾琳娜打断了他的话,认真嘱咐道:“现在老爷子只能躺着了,偏瘫病人更加难照顾,更需要麻烦你了,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我知道了……”

……

接下来的三天里,老爷子就那么虚弱的躺在床上,甚至一直保持着一动不动的痴呆状态。

议员先生在家里呆了没几天又跑出去了,该怎么说呢……芙兰现在对这个家伙真是一肚子的火。

你的父亲已经病到这种程度了,你到底在忙些什么呢……

难不成前线的战况真的已经忙到这种程度了吗?

芙兰不清楚,他行走于帕里斯市的街头,看着情绪一天天慌乱起来的人群,粮店商店门口挤满了人,大批的队伍一车一车地往家里推着刚刚买回来的物资。

粮食和日用品的价格不断地水涨船高起来,芙兰凝视着慌乱的人群,握住手,放在自己胸口。

“砰……砰……砰……”

那心跳比以往更快了,他深呼吸一口气,安慰着自己没事的,别自己吓唬自己。

可他还是没忍住,跑到报亭钱,花了点钱买下了一份当日的报纸。

所幸,纸张的价格还没涨太多,真是太好了……

他苦笑一声,握紧刚刚买来的报纸,提着菜,向着通往老爷子家的新桥走去。

他买了报纸,但不敢看,就好像那些中学生拿到了被老师打上分数的卷子,明明早已心里有数,却总是会双手颤抖着握着卷子的反面,一边在心里祈祷,一边又不敢翻开正面看一眼红色的分数。

是的,芙兰心里有数,他也大概能够猜得出来报纸上写的什么,前几天他也看报纸了,前线的战事就一直没好过。

低地地区的部队连番遭受重创,或许我们要撤出低地了,条顿会占领低地,然后在北方边境和弗兰西斯打上几年的拉锯消耗战,就像二十年前一样。

到那个时候,或许芙兰还真的要上战场……

他看向天空中的那一轮斜阳,夕阳映衬,天空泛着昏红色,他猜,也许前线的天空会是血红色的,比帕里斯街头的上空更加可怖,更加压抑,也更加具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抽象之美。

就像……卡斯蒂利亚的那个画家画的那副牛头马面的抽象画一样?

唔……芙兰只在几年前的报纸上看到过那幅画,那个时候他才刚刚从乡下被老师识中,来到帕里斯市呆了一阵子,还不识字,第一次拿起报纸的时候,他一下子就被报纸上的东西吓了一大跳。

那是什么东西?动物的头,人的脸,四肢,各种各样的几何图形杂乱的拼凑在一起,画上的一起都流漏出痛苦与死亡的气息,杂乱的元素却有着严谨而又规则的布局,他还记得,那时候,他拿着那幅画,细细地看了许久。

老师说,这个叫抽象手法,立体主义,超现实主义,芙兰看得出来,这画上的东西的确有点不太像是阳间内出现的。

“可它就在存在于我们的世界上啊。”艾琳娜摇头叹气道,她那时没有多跟芙兰解释,只说“以后你就懂了。”

的确,到了今天,当芙兰一次又一次思考起那幅画的含义时,联想到报纸上对于前线通篇的,血腥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报道后,他叹了口气。

战争是一台绞肉机,绝大多数人走上战场的最终结局都不过是被绞成血与肉的嘈杂混乱之悲歌。

他的内心也和无数的帕里斯市民一样,泛起了难以言说的惆怅和惊恐,他走到桥头,正好,此时,一队帕里斯市的商人企业家车队也经过了新桥。

芙兰和周围的普通市民们以及新桥附近的流浪汉们,和车队撞在了一起,他们互相看了看之后,平民们自觉的向后退了退,给车队让出一条路来。

不少市民还摘下了他们的帽子,坐着敞篷车的老爷们扫视了一眼桥口两边的民众,带着些鄙夷地摇摇头,车队继续向前,通过新桥。

芙兰也跟着平民们后退了,他被挤在人群之中,连腾出手摘掉帽子的机会都没有,当车队驶过的时候,他那顶小棕帽显然扎到了某位商人的眼睛。

商人向他投来更加不屑的目光,仿佛在嘲笑着这个孩子不懂礼节。

等到车队离去,人群过桥,芙兰有些惆怅地把帽子摘了下去,握在手里,他不想走了,难过的情绪在心里蔓延。

一想到自己还要不知道挣多少年的钱才能买上一辆轿车,他深吸一口气,他决定做点什么,来转移下注意力。

人,真是一种矛盾的动物,既有恐惧于看到真实的那一面,又有在一时冲动下敢于不顾一切的那种冲劲。

芙兰拔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那份报纸,刚准备看下报纸上的消息,突然,一个小巧而又快速的身影从他身后钻了出来。

“哎呦!”

直到对方撞到芙兰怀里又被弹出去,芙兰这才看清了那个身影的样子,那是个活力四射的小少年,大概才八九岁的样子,他脸上洋溢着高兴地的情绪,挥舞着手中尚有余热的纸张冲芙兰喊道:

“前线大胜,两万条顿军队被歼灭,还俘虏了条顿的一个大将军,都来看啊!先生们,都来看啊,胜利了啊!”

路过的行人听到他那稚嫩而又大声的呼喊,顿时把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搞得芙兰都走不出去了。

他惊讶地接过少年一份份分发过来的新报纸,定睛一看,的确,帕里斯日报的头版头条,一位将军在前线打了个大胜仗……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胜到几乎完全脱离了逻辑,芙兰甚至想象不出来是怎么赢的。

他又看了看自己买来的报纸上的消息,的确也写了弗兰西斯军有即将反击的声明。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芙兰快步挤出人群,朝着凯旋门旁边的建筑跑去。

直到跑到老爷子的房间门口,芙兰在门口停下,激动而又有些惊讶地看着房间里的坐起来的老人。

不知道是不是窗外人群爆发的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创造的奇迹,老爷子扬起明亮的目光,他看向芙兰,甚至有力气冲芙兰微笑,并结结巴巴的朝芙兰说了了两遍。

“胜,胜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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